江都夢(八)

下午,約莫五點多鐘時分,徐彥世子果然過來邀孟聚出發了。兩人坐著徐彥的馬車一起走,後面還跟著四五輛馬車,車上坐著孟聚和侯府的侍衛——先前孟聚總以為,自己既然到了南唐,安全問題自然是由南唐朝廷負責。倘若李功偉有意對自己不利的話,即使自己帶上幾百保鏢前呼後擁也沒用,所以他一貫習慣輕車簡從,甚至不帶親兵就到處跑了。

但這次在樞密院吃了大虧,孟聚總算醒悟過來了:到了自己這個地位,該講的排場還是要講的。帶些隨從,雖然擋不住南唐朝廷對自己下手,但起碼能不吃眼前虧。

馬車向城外一路疾駛,出南城門不遠,便來到了秦淮河邊上了。

前世裏,孟聚對秦淮河的印象,就是人頭攢湧的夫子廟、寵物店和旅遊工藝品專賣店,那條秦淮河只是鋪天蓋地的鹽水鴨專賣店的點綴。到南唐以後,孟聚本以為能看到未經開發的秦淮河天然景色,好好體驗下“泛舟大江上,展目四野曠”的郊遊樂趣,沒想到剛下馬車,出現在他面前還是一片黑壓壓烏沉沉的建築和熙攘的人群,各家酒樓的酒旗和幌子迎風招展,店小二拉客的招呼聲響徹一片,其繁華喧囂簡直與後世不相高下。

孟聚轉頭望向徐彥世子:“世子,我們是不是走錯地了?秦淮河,在哪呢?”

徐彥顯得興致勃勃:“沒錯沒錯,轉過這片街區就到了~來來,征北侯,隨我來。”

徐彥領著孟聚一路前行,談笑風生:“征北侯,秦淮河這,您別看現在這地頭看著普普通通,但這可是咱京城的一大名勝來著。咱京中的大佬們,有事沒事都愛來這邊轉轉,畢竟君子好逑嘛!有人笑話說,朝廷的大臣們白天在理政殿開朝會,晚上又在秦淮河開晚會了,而且比白天人還齊——白天朝會還有人裝病請假啥的,晚上來這邊,那是絕沒有人告假的,哈哈~”

他眼睛打了個轉,壓低聲量說:“聽說,京裏還有小道消息,說陛下有閑暇時也常常微服來這邊私訪,察看民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哈哈!”

孟聚不禁莞爾——徐彥本身就是仁興帝身邊的近臣和玩伴來著,仁興帝來秦淮河玩,這種事他多半就是陪在身邊的,只是他不好說是親身所歷,只好假托是江湖傳言了。

聽到這消息,孟聚感覺半點不稀奇。依照仁興帝那跳脫飛揚的性子,他不來逛秦淮河才是稀奇事。他笑道:“那就盼著我們今晚運氣好,莫要跟陛下碰到了,不然那時就尷尬了。”

“呵呵,這怎麽會?我已經打聽好了,陛下今晚去探訪嵇平章國舅商議事情,嵇國舅那人一向愛假正經,他肯定不可能帶陛下來這邊的——來,征北侯,這邊走。”

轉過一條街巷,眼前的視野豁然開朗,一條河流赫然在目,河流約莫也有個數十丈寬,比後世的秦淮河要寬得多了。河的兩邊都是各家青樓和歌舞酒樓,遙遙可聞女子的歌聲和樂器聲傳來。指著河中央的一條掛著彩燈的大舟舫,徐彥世子說:“征北侯,那便是今晚我們要去玩的地方了。在下已把整條舟舫給包下來了,今晚我們盡可盡情娛樂,不必顧忌。”

“呵呵,有勞世子破費了,真是心裏不安。”

“沒事,只要侯爺開心就好!”

順著石板鋪墊的碼頭,徐彥領著孟聚上了一條渡船小舟。渡船的舟夫是兩個青衫丫鬟,生得小巧窈窕,她們提著燈籠向二人屈膝道福,脆聲道:“二位公子安好,歡迎來沉香閣~”

孟聚聽得一陣惡寒,他望了徐彥一眼——這是誰給起的名字?明明是漂在水上的周舫彩船,卻要起名叫“沉香閣”,這是怕太吉利了還是怎麽的?

徐彥卻顯然沒想到這點,他興致勃勃地向孟聚介紹道:“征北侯,沉香閣是我江都首屈一指的青樓,駐有李秀玉、林佳音、路冰雪等三位大家,這幾位大家,不但本身美麗動人,更是琴棋書畫無不精通的才女,色藝雙絕,名動京城。其中李秀玉姑娘精善詩詞,路冰雪姑娘擅長琴樂,林佳音姑娘擅長歌舞,今天,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包下了船,才能請幾位大家同時出席啊!”

他臉上帶著曖昧的笑容:“征北侯,等下,你可要好好表現一番才藝,倘若能入得哪位大家的法眼,今晚你便可留宿船中,不用回去了~”

孟聚淡笑道:“世子,我一個武夫,只懂掄刀砍人,哪來什麽才藝啊。倒是世子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才是該好好表現才對啊。”

在這一刻,孟聚強烈的感覺到了差距:說起年紀來,自己比起徐彥估計也就年長個三兩歲,但論起歷練和經驗來,兩人之間真是相差一代人都不止。對方考慮的是哪家青樓的紅牌歌女漂亮,而自己要考慮的是整個東平鎮的存亡,數萬兵馬的運籌和上百萬民眾的生計,這其間的差距何止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