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節 說客(中)

望著楚南府的城池和人煙,孟聚和部下都有淚流滿地的沖動:兵馬冒雨地在冀州連走十幾天,沒法生火天天蹲在泥水裏吃幹糧,大家吃得口裏都淡出鳥來了。這下好了,又回到人煙之地,總算能喝上一口熱湯了!

在城門處,孟聚接見了歸降的地方官員們,他頒布朝廷旨意,宣撫眾官。

自然了,官員們都在痛哭流涕地懺悔,他們都是忠於大魏朝廷的,只是先前為叛軍所迫,不得已屈身從賊,現在眼見王師復返,於是毅然反正——孟聚很懷疑,大魏朝的官員們是不是受過培訓或者事先統一過口徑的?不然為什麽自己從北到南,這麽上千裏路走下來,碰到的每個官員說法都一模一樣,幾乎連詞都不改的?

但這種場面見得多了,孟聚也就見怪不怪了。他宣揚了一番朝廷的恩德,說朝廷體諒大家的難處,哪怕是曾經投逆從賊的,只要改過自新的,朝廷將既往不咎。接著,他又以朝廷的名義重新任命楚南知府劉仁以下等四十多名官員留任維持地方,於是眾官皆感而涕下,齊呼“大都督恩義,罪臣縱萬死難報”。

這麽一通程序走下來,楚南府就算是光復了。東平中路軍就此在濟州的楚南府駐下休整,不再繼續南下——孟聚和他的首席幕僚文先生都覺得,濟州該是慕容家容忍的極限了。若是繼續再向南走的話,搞不好慕容家就要翻臉了。

從東平南下以後,東平軍一路急走緊趕,不是打仗就是行軍,風餐露宿,雨淋日曬,這幾個月可是把大家累得夠嗆,中路軍從上到下都累得虛脫,士兵們累得瘦骨嶙峋,走路直打晃。兵馬入駐楚南府後,眾人忙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地方睡覺,這樣昏天暗地地連歇了兩天,士卒才算緩過一口氣來了,搖搖晃晃地又爬起來了。

進了楚南府後的第三天午後,孟聚還在休息呢,侍衛來報,說是文先生求見。

“文先生又來了?”孟聚被叫醒,只覺一頭霧水:“昨晚我們不是剛見過嗎?”

孟聚匆匆起身洗漱,就在側廳見文先生。

“先生急著找我,可有要事?”

看到孟聚那疲倦的臉色和通紅的眼睛,文先生就知道他是午睡中被叫起的了。他深深作揖:“打擾主公休憩了,學生有罪,實在是事關重大,學生也不敢耽擱。”

“呵呵,無妨。公務要緊,先生請說吧。”

“主要是兩件事。其一,拓跋皇叔遣使來訪主公,使者今天上午剛進了楚南城。因那使者先前與學生是舊識,他先去尋學生敘了舊。因是舊日交情不好推脫,學生便請他吃了一頓飯,剛把他給送走回驛站——此為大事,學生不敢耽擱,這便急忙來向主公稟報,打擾主公休憩了,請主公恕罪。”

“啊?你把我吵醒,就為拓跋雄那邊派了個使者來?連我睡醒都等不得了?”

孟聚一愣,心道這固然是大事,卻不是急事,也不用急著把自己午覺吵醒吧——他正遲疑間,見到文先生平靜的臉,他卻是突然明白過來了。

拓跋雄派個使者來,這對自己算不得什麽大事,但對文先生來說卻是大事。因為他的身份敏感,是邊軍那邊投過來的,瓜田李下,分外避嫌。

萬一他來得晚了,有人先在孟聚跟前進讒言,告發他私會邊軍使者心懷舊主暗通策謀什麽的——固然,孟聚為人寬宏,這些捕風捉影的讒言他未必會信,但總歸要花費一番口舌來解釋。如果孟聚表面不提,只是在心中對他暗藏了看法,那就更麻煩了,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吵醒主公午睡會招得主公不快,但那只是小節罷了,孟聚頂多生氣一陣就完事了。相比之下,若是主公對自己的忠誠產生了懷疑,那才是大隱患啊。

文先生深通人情世故,知道何者輕,何者重,碰上這種事,他絲毫不敢怠慢,剛送走客人就立即來向孟聚報告了。

孟聚笑道:“立場雖然不同,但舊友來訪,以禮相待,這也是人之常情,先生未免也太把細了。拓跋皇叔派人來找我嗎?派的使者是誰啊?”

“那使者主公卻也是認得的,卻是豫北元都督閣下。”

“豫北元都督?那是誰啊?”

“元都督曾在東平任職過,曾任東平都督……”

孟聚一拍大腿:“原來是元義康元都督!元公是我的老上司,既然是他來了,先生設宴就該通知我一聲的,我也該去給他敬上一杯的。”

孟聚說的不完全是客氣話,元義康曾任東平都督,那還是葉迦南時代的事了。孟聚、易小刀、肖恒等人都可以算是他的舊部了。

元義康這人雖然沒什麽才幹魄力,但他為人平和,也不擺都督的臭架子,與人為善,那時候東平諸將對他的感覺都不錯。尤其是他靖安大戰後在拓跋雄的威脅下庇護了孟聚,這也算是對孟聚的恩情了,孟聚一直都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