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節 求證(中)

秦玄的動作果然很快,孟聚早上剛剛吩咐下去的事,中午還沒吃午膳呢,秦玄已經報來結果了:“啟稟鎮督,您所料無錯,來的果然是南朝朝廷的使者。來人是襄陽鎮守府的護軍長史林仲茂,是南朝的五品官。”

“林仲茂?這人我不認識啊。這位林長史找我何事呢?”

“他不肯透露,只說想見鎮督您一面。沒得鎮督您允許,我也不敢動粗拷問——鎮督您看如何是好?”

孟聚沉吟良久,卻是不知如何決斷。從一開始,他就感覺這幫南朝人來得蹊蹺。自己是北府的鷹侯,南朝朝廷如果有意聯絡自己的話,自然會通過易先生傳遞消息給自己。但現在,北府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這幫人就不告自來了,這讓孟聚覺得很不靠譜——若不是現在朝廷已經崩潰了,白無沙也死了,他還會以為這是鮮卑朝廷拿來試探自己的陰謀呢。

“小玄,我該去見他嗎?”

秦玄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鎮督,這是咱們的地頭,他們都被我們控制了。見他一個孤身的遠客,您顧忌什麽呢?”

孟聚如夢初醒:是啊,自己想得太多鉆牛角尖了!見面聽聽來意又何妨?不管這幫南朝人有什麽樣的目的,只要自己不願意,難道他們還能強迫自己不成?在自己的地盤上,他們還能弄出什麽花樣來?

“既然如此,小玄,今晚吃過飯,你把那位林長史帶過來。”

晚飯後,秦玄依約帶來了人。

孟聚在客廳恭候,一見來人,倒也只是平常樣貌的中年文人,只是胡子修飾得很整齊,一身青色書生袍,像是飽讀詩書的文人。他的眉宇間略帶陰郁,像是心事重重。

見到孟聚,林仲茂也愣住了——在房間裏,只有一個身材略顯單薄的白衣書生坐在主位上,他眉目如刀,顧盼之間,目光如電,甚有威勢。

只是,這個臉色略有蒼白的年青書生,就是那威震天下的大魏朝第一猛將孟聚嗎?這怎麽可能?這該不會是他的幕僚或者親戚吧?

很快,林仲茂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年青書生從座位上起身,深深作揖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上國使者不遠萬裏而來,孟某有失遠迎,實在罪過,還請大人寬恕。”

原來這書生真的是孟聚!

壓抑心中的震驚,林長史亦是同樣深揖回禮:“不敢。下官冒昧前來,叨擾了大都督的清凈,該說失禮的是下官才對。”

“大人客氣了。來,請上座。”

倆人分了主客坐下,侍從上來奉了茶,倆人用過了一盞茶,這才開始敘話。

“林大人遠道而來,著實辛苦了。中原遍地烽火,這一路上,大人沒遇到什麽麻煩吧?”

“某是從漢中經陜西過來的,倒是沒經過戰區。但這一路確實也不怎麽平靜啊。”林仲茂嘆操著一口淮南口音說:“各地盜賊叢生,天災人禍,民不聊生,官府不思體恤,不思剿匪,反倒對平民更加橫征暴斂,民怨沸騰。以某家所看,只怕北朝的氣數已是所剩無幾了。”

孟聚喝了一口茶,笑笑沒出聲。雖然自己平時也常常嘆道朝廷氣數已盡,但這話讓一個南朝來客說出來,他還是覺得不好受——見面就說北魏就要完了,這家夥該不會是在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吧?

他岔開了話題:“說來也是慚愧,大人遠道而來,吾等只知是上國使者,卻不知大人在南朝擔任何職呢?”

“不敢勞大都督動問,某是大唐襄陽鎮守府軍機參贊長史。”

“原來是襄陽府的長史,倒是失敬了。只是長史大人不遠千裏而來,不知有何要事呢?要知道,孟某還兼著東陵衛鎮督的職,林長史這麽貿然就表明了身份,難道就不怕孟某翻臉把你抓起來向朝廷邀功嗎?林大人,作為襄陽的長史,您的分量可是不輕啊!”

說罷,孟聚臉色一沉,臉寒若水,一股殺氣凜然而生。

雖然明知孟聚是在試探,林仲茂還是心中一凜。他鎮定地說:“鎮督是在開某家玩笑了。且不說現在鮮卑韃子的朝廷自顧不暇,還有沒有余力、敢不敢來抓捕我大唐的官員,且說大都督您吧——您自己就是江都禁軍的五品鷹揚校尉,豈有抓捕自己人的道理?”

孟聚定睛望著對方好一陣,最後露出個笑臉:“開個玩笑,長史大人莫怪。”——對方既然能準確地說出自己的身份和官職,那自然是真正的南朝官員。倘若對方說不出的話,孟聚就真的打算翻臉拿人了。

既然確定了身份,孟聚倒也敢放膽直言了:“長史大人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幹呢?可是奉了朝廷的旨意,對孟某有何命令差遣?”

林仲茂微一躊躇:“正是。下官奉了上官的命令,有事需得向大都督問詢的。”

孟聚刑案官出身,心思十分機敏。林仲茂說得含糊,他卻是立即覺察到不對了:自己問的是“朝廷的旨意”,林仲茂答的卻是“上官的命令”。二者雖然近似,但卻並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