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節

雪,呼嘯的北風,漫天的大雪,天地蒼茫。

在雪地中,申屠絕氣喘籲籲地奔跑著。大雪茫茫,冰寒刺骨的風吹得他臉面麻木,他目光所及,前後左右都是一片白色的雪幕,一個人也看不見。

申屠絕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他只能大口地喘著氣,喘氣喘得跟牛一般,兩腿跑得疼得麻木,胸中痛得像是有一把火在燒。但他不能停步,哪怕跑得再累再苦,他也絕不能停步,否則——非常可怕的事情就會要發生!

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帶有動人心魄的節奏,一步一步,毫不停頓。

一瞬間,巨大的恐懼充斥了申屠絕全身,他的心臟都快從嗓子裏吐出來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跑,哪怕死了也要跑,自己粗重的喘息聲是他在這世上聽到的唯一聲音。

“快跑,快跑!”

陡然,白色的雪幕被狂風分開了,黝黑惡魔身影從那白色的蒼茫中浮現,地獄的魔王已經從通紅巖漿的深淵中爬出來。

惡魔鋼鐵的身軀散發著有如實質的恐懼和惡意,他手持血淋淋的戰刀,身上流淌著粘稠的血液和巖漿。惡魔睜開了雙眼,赤紅的眼睛綻放出無窮的仇恨,他獰笑著逼近,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鮮紅的腳印,黑色的刀刃發出森冷的寒光,豹子的頭顱猙獰地狂笑著。

低沉的呻吟猶如深淵傳來的嗚鳴:“申屠絕,拿命來~”

一瞬間,申屠絕的身心牢牢地被恐懼感控制了。他失去了所有的勇氣,無法動彈,無法語言。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慘叫一聲:“啊~~”

“啊~~”慘叫聲中,申屠絕猛然從床榻上坐起,冷汗淋淋。他驚恐地盯著床榻前的油燈,大口地喘著粗氣,半響沒回過神。

又是這個噩夢。

自從靖安大戰以後,申屠絕每天晚上都被這個噩夢驚醒,在噩夢裏,他總是被那個穿著黑豹鬥鎧的惡魔追趕著,拼命地逃跑,卻總是逃不掉。

東平東陵衛的孟聚,那是申屠絕揮之不去的最大恐懼。

就著床頭的油燈,申屠絕起身換了身衣裳,這時他才發現,整個被鋪都被冷汗浸透了,濕漉漉的,很不舒服。他嘆口氣,從床鋪下面的行囊裏摸了瓶酒出來——雖然軍中禁酒,但禁令肯定不會包括旅帥本人的。

自從靖安大戰以後,申屠絕就落下了失眠的毛病了。只要一闔眼,他就會想到孟聚,想到那兇悍的追殺,於是害怕得渾身顫栗。他開始酗酒,因為倘若不靠著烈酒,他晚上根本沒法睡覺,所以,哪怕是行軍出征,他都要隨身帶著烈酒,不喝醉的話,他壓根沒法睡覺。

“孟聚,孟聚!”

半瓶烈酒下肚,申屠絕頓覺渾身暖烘烘、飄飄然的,心情也隨之舒暢起來。他咬著牙,惡狠狠地念叨著這個名字,心中又是恐懼又是仇恨。

孟聚這個家夥,當真是自己命中的克星。若不是他,自己怎會落到這麽淒慘的地步。因為數次敗給孟聚,自己已經淪落為同僚口中的笑柄了,李赤眉那廝甚至公開嘲笑自己:“屠血豹?不如叫他‘兔血豹’算了。”

更讓申屠絕煩心的是,最近,元帥對自己的態度也是日益冷淡,遠遠比不上以前信重了——最明顯的一個表現,指揮這路前鋒的統帥都將,元帥就選了赫連八山,而不是自己。要知道,自己本來可是元帥最看重的愛將啊!

想到自己很可能即將失去元帥的信寵了,申屠絕滿心煩躁。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盡快攻破延桑城,把東陵衛給打垮——不,打不打垮東陵衛無所謂,只要把孟聚給殺掉就行!

申屠絕滿懷希望:“只要殺掉了他,世上沒了那個人,我就不會再做那個噩夢了吧?殺掉他,就再不會有人笑話我,元帥也將重新信任我了吧?”

想到這裏,申屠絕惡狠狠地又喝了一口酒,眼睛通紅。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很大的喧囂,有很多人在嚷著什麽,其中夾著洪亮的轟鳴聲——申屠絕立即就聽出來了,那是鬥鎧撞擊的聲音。

申屠絕眉頭皺起,他高聲嚷道:“來人!”

簾子被掀開,一個侍衛軍官走進來:“大人?”

“你帶人去看看,怎麽回事。誰敢在營裏驅動鬥鎧鬧事?先砍了他腦袋再回來稟我!”

侍衛軍官領命而去,申屠絕想繼續睡覺,但那喧嚷不但沒有平息,反而越來越大,其中還夾雜了慘叫和呼救聲,申屠絕不禁納悶。他重又爬起床,正要出去將那辦事不力的侍衛狠狠懲治一番,門簾一掀,那侍衛軍官已經再次出現在門口。

這時,還沒等申屠絕責罵,他先嚷出聲了:“大人,大事不好了!敵人襲營,敵人正朝這邊殺來了!”

申屠絕一驚,然後迅速鎮定下來。他喝道:“胡說,再去查清楚!”——敵人襲營的話,外圍的巡哨肯定會先示警的。現在,中軍和前營都沒有接到警報,難道敵人是從天上飛過來的?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