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3/4頁)

“當日你阿父阿母出關,招惹了漠狄人追殺。我帶兵相助,你阿父阿母救下了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那孩子我本是要殺掉的,但你阿父阿母心慈,不願殺生。他們請求我放過無辜孩子性命,說要自己養大。”

原淮野輕聲:“狼崽子被人扔在外頭不要,抱回家也依然是野狼。農夫掏心挖肺,養大那個孩子,是否最後會被野狼一口咬死……這是我與你阿父打下的賭。我們拭目以待。

“你阿父阿母為了養孩子,立即成婚,為了避免多生事端,從長安搬去了姑蘇,只願離涼州越遠越好。二十年後,到底是血緣重要,還是養恩重要。這個答案,不知今日我能否知曉?”

關幼萱臉色煞白,隨著原淮野極輕的講述,她向後退步,眼睛越睜越圓。

她初時以為那個孩子是自己,仿徨茫然許久,但隨著故事展開,原淮野的話,直指一個人——

她的大師兄,裴象先。

她那仙風道骨、清逸瀟灑的大師兄,全然看不出胡人血統的大師兄,整日在家養養花看看茶樹、烹酒種草打算給父親頤養天年的大師兄。

關幼萱抿唇,分外堅定,又警惕地看著原淮野。她說:“師兄就是我師兄。我不會將師兄交給你的!”

原淮野看著她,緩聲:“如今你師兄留在涼州,真的只是為了你麽?你要知道,十幾年前到現在,漠狄不再是我那個時期的漠狄。因為原讓對胡人開放包容之策,涼州的胡人和漢人,分不清血統,一家好是好,但是內應、細作,也變得多了……

“你要知道,朝中對涼州是舍是棄的爭執從未停止……若被大魏舍掉,夾在大魏和漠狄之間的涼州,會變得何其艱難,百姓要如何自處……涼州承受不起任何損失了。”

關幼萱道:“我知道!你放心,如今涼州,原二哥在管,我夫君也在一點點接手……我師兄,絕不會是內應!我師兄對你們的事根本不感興趣,他是為了我才留在涼州……所以我絕不會將師兄交給你們。”

她的聲音帶了幾分強忍的哽咽,自然是因感同身受,仿徨萬分。

原淮野盯她片刻,收回了目光,他淡聲:“所以小七夫人心中有數便好。我該提醒的所有都提醒過了,你師兄的真實身份,那個連你阿父阿母都不清楚的身份,我也寫在信中,你出去後便可看。

“你們這些孩子各自有各自的想法,隨你們吧。”

見原淮野並未態度強硬地非要她交出師兄,關幼萱心中的大石落地。她向原淮野屈膝感激,冷靜下來,輕聲辯解在她來涼州之前,師兄從未離開過姑蘇。

關幼萱喃聲:“我師姐出關遊學……師兄卻從未說要去遊學……”

她腦中驀地一頓,想師兄為什麽不出去遊學?

他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怕說不清?

關幼萱心中亂糟糟,再次謝了原淮野一聲。她打算回去研究一下此事,轉身便走時,回頭忍不住再次看了他一眼。

原淮野坐在幽暗中,日光輪替,他的面容一刹那被吞入了角落的陰暗處,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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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幼萱出去後,心亂如麻,見到原霽在原淮野府邸外等著她。小七郎背對著府邸,仰頭看著伸探出墻頭的冬日紅梅。聽到動靜,原霽回頭:“你們談什麽了?”

關幼萱盯著原霽,心中想到在黑暗中坐著的原淮野。

原霽的父親,從始至終都坐在那裏,任由黑暗吞沒。他平靜地與她說了很多事,語氣都死氣沉沉,只有提起原霽,他目中才有一些光。原霽深恨自己的父親,可是關幼萱想著,也許原霽是原淮野活著的唯一期望了吧。

哪怕父子不言不語,也不相見,老死不相往來。

哪怕原淮野給自己判了死刑,與妻子離心,與兩個兒子都不親近。日後原淮野,必然也是孤零零一人……坐在幽暗中,被陰暗吞並。

關幼萱心中登時酸楚,她從自己懷中拔出匕首:“夫君,你低頭。”

原霽不解地低下頭,關幼萱仰頭,鋒利的匕首向他發頂刺去,他眼睛盯著她,一目不閃,絲毫不信她會殺他。關幼萱用匕首割了他一綹長發,握在手中,她對原霽說:“夫君,我去去就回。”

原霽目中閃了一下,見關幼萱轉頭重新跑回原淮野府邸,他沒有阻攔。他微微側頭,看到巷口出現的蔣墨,蔣墨目如毒蛇般,陰沉著臉站在那裏。

對上原霽目光,蔣墨似想上前,但想起什麽,又忍耐下來,掉頭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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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重新回來的關幼萱跑進大堂,在原淮野詫異下,她將一綹被自己系好的兒郎長發,放在了桌案上。

關幼萱低頭,不好意思:“是夫君的頭發。”

她愧疚道:“……我只能給你這個……當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