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4/5頁)

關幼萱笑眯眯:“雖然我會騎馬,但是夫君這般無微不至的關懷,我心裏暖洋洋的。”

原霽太喜歡她的配合,給足自己面子。他便要更拼力地表現自己的好:“旁人教你騎馬,沒有我教得好。我完整地教你怎麽禦馬,你想不想學?”

關幼萱道:“只要是夫君教的,我都學。”

小夫妻二人一邊別著氣,一邊耀武揚威自己的做戲姿態。她二人知道自己不過是演戲,不過是不想將矛盾讓外人看到,但是放在別人眼中,二人鶼鰈情深,實讓人羨慕。

原淮野遠遠地立在高台上,本是和其他官員看馬球賽事,但是原淮野目光穿越過烏泱泱的人頭,看著的,是那牽著馬在草原上嬉鬧的年少夫妻。

無憂無慮的夫妻生活,原霽仰頭笑,束著的長馬尾被風吹到臉上,關幼萱俯下身,為他理好發冠,而原霽趁著沒人注意,扭頭偷親關幼萱一下,被關幼萱捶肩打。

原淮野定定看著,目中浮起幾絲笑。

然而恍恍惚惚的,他透過原霽和關幼萱,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和金玉瑰。二人青梅竹馬,長在大漠,本說好早早成親,卻因戰事而一年年拖延,到最後,緣分如天上的風箏一般,徹底斷了線。

原淮野怔看著,目光漸漸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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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淮野回到了自己的屋舍,靜靜坐著。

他和自己的妻子長樂公主已經分居多年,對外的借口,是二人的性情不和。長樂公主愛玩愛鬧,他卻冷冷清清,好靜到極致。夫妻二人玩不到一起去,才各住各的。

但是在他年輕時,原淮野是涼州最會玩的那個兒郎。

原淮野躺在躺椅上,陽光照不到他面前,只孤零零地落在門口的窗下。他盯著那點兒雪白的光,與周圍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抗爭著。原淮野想到了許多過去,但又好像什麽都沒想到。

往事不堪回首,只因無能為力。

昨日蔣墨質問他的話,他竟斷斷續續地在回想。蔣墨問他為什麽囚禁金玉瑰……當然是出於私心了。只有出於私心,他才會那般做。

當日他和長樂公主成婚,已然決定放棄一切。只要原家安康,只要涼州穩妥,他為家族付出一生,有什麽關系……原家的下一輩孩子還未長大,若是他當日便求死,涼州怎麽辦,涼州的百姓們怎麽辦?

他從不效忠朝廷,原家效忠的,他效忠的,一直是涼州。

原家守衛涼州,哪怕漠狄強勢,哪怕朝廷猶疑,原家也從不放棄涼州百姓。而原淮野,作為曾經原家最出色的郎君,他即使倒下了,也要倒下得有價值——給原讓這些下一代孩子留出長大到足以守衛涼州的時間。

但他也會痛。

所以金玉瑰找來時,他與公主談過。他說公主不會忍心自己的孩子上戰場,但是原家孩子必須守衛涼州,決不放棄涼州。他需要一個能夠守衛涼州的孩子……他挑選了金玉瑰作為那個生孩子的女人。

長樂公主一路見證他是如何放棄的金玉瑰,又以為他的放棄便是徹底斷絕關系,是以同意了他留下金玉瑰。長樂公主對金玉瑰抱愧,之後多次希望他能放走金玉瑰……但是那時候,金玉瑰是他性命中唯一漏進來的光,他舍不得放。

他尤記得他期盼小七出生時的那些日子;他抱著小七,歡喜地給金玉瑰看;他帶著小七,四處見人,炫耀自己的兒子……那些年,他以為是照進來的光。

然而那不是光。

那是臨死前的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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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淮野靜靜地看著窗口漏下的那道光,他聲音枯啞:

“明松。”

這是他曾經貼身衛士的名字,死在玉廷關一戰。他神智恍惚精神渙散下,親手殺死了明松,從此再無近衛。

“百躍。”

這是他養大的偵查鷹的名字。它陪伴明松,一起死在了那一戰中。

原淮野還能叫出許多那一戰中死去將領們的名字,那些曾經的兄弟,曾經的榮譽。而為了維護他們的榮譽和尊嚴,他不能說出自相殘殺的真相。

他如今住在長安,錦衣玉食。但是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睜眼,都是有代價付出的。

原淮野最後輕聲:

“玉瑰。”

他說:“我今日見到了霽兒,和萱萱。十幾年了……原來霽兒已經長那般大了。”

他道:“你們還記得,我們少時讀書麽?世家不喜武人入世,我們偏偏要用武力打開這個局面。於是我們也讀書,讀詩。我記得當年讀一首詩,‘雲巔獨嘯霜晨月,大野孤行雪地風’。我從未懷疑過,我就是那頭狼王,我就是那般桀驁高貴的動物,守衛涼州至死。我以為我是……我曾經,真的以為我是。

“而今我才明白,雲巔獨嘯霜晨月,大野孤行雪地風……付出的代價,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