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3/4頁)

蔣墨怔住,他盯著低頭批閱的父親,刹那間,一句話說不出來。他千辛萬苦地從漠狄出來,為此受重傷,性命垂危,可是原淮野一封信,就將對他的關心說完了;自己擄走原霽的妻子,哄騙關幼萱到長安,自己母親氣怒自己不爭氣,原淮野卻提都不提那事。

提都不提。

絕不會是因為原淮野對自己的理解,寬容。

只能是因為原淮野的漠視,不在乎。

他不在乎自己好不好,壞不壞。不在乎自己做好事,還是壞事。自己作惡多端也好,成為國之棟梁也罷……原淮野都無所謂。原淮野在意的,只有原霽。

好,既然公事公辦,那大家都來公事公辦。

蔣墨袖中拳頭握緊,他眸子赤紅,拼命忍耐,才咬牙道:“東西我帶回來了,但我現在不想交給你。你雖是兵部侍郎,但你如今手中沒有文書印章,你無權現在要看我拼了性命搶回來的東西!到了長安我才會交去兵部!”

原淮野終於擡頭,向他看來一眼。

蔣墨挺直背脊,桀驁的眼神,不加掩飾。他用這樣的方式激怒自己父親,只盼原淮野發怒也好,責罵也罷。

不想原淮野盯著他半晌,說:“你現在不交出來,不要後悔便是。”

蔣墨陰沉的:“我為什麽會後悔?”

原淮野淡聲:“你保不住自己手中的東西。”

蔣墨當即冷笑,刺他一句:“是,我保不住。在你眼中,只有原霽能夠保住,只有原霽能完美完成你交給他的任務。我這般長在長安的貴族郎君,如同廢物一樣,根本不被你看在眼中。”

原淮野似詫異地瞥他一眼。

原淮野道:“你是長公主的兒子,長安城中的公子墨。你母親與我為你安排好了仕途之路,你不必和原霽比,好好地走自己的路便是。”

這般平靜的語氣,氣得蔣墨後退一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原淮野提筆,繼續開始寫自己的文書。蔣墨不交給他那好不容易搶來的東西,原淮野就不要了。他這副無所謂的樣子,正是蔣墨已經領教了無數次的樣子。原淮野偶有風流外露的模樣,但大部分時候,原淮野都是這般冷漠的樣子。

這樣的原淮野,真的是大家口中那個厲害的、曾經的涼州狼王麽?

蔣墨立在原地半天,盯著自己這個靜到極致、冷到極致的父親看許久。原淮野開口:“既然無事,你便退下吧。”

蔣墨不走,他突然問:“阿父,原霽今日可曾到你這裏請安?”

原淮野手中狼毫一頓,擡頭看向他。

蔣墨冷笑:“不曾對吧?你為他安排好了住處,他人都到了這裏,可無論是他,還是他夫人,都不來看你一眼。你對他掏心挖肺,人家根本不在乎。”

原淮野再次重復:“既然無事,你便退下吧。”

蔣墨:“你為什麽總是不想和我說這些?每次我問你的時候,你都回避問題?我阿母和你鬧了這麽多年,金姨被你也折騰得死去了那麽久……為什麽你還是不想提?你什麽都不說,可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我是你兒子,我實在、實在厭惡你,你知道麽?”

原淮野靜靜地看著他。

蔣墨身子發抖,眼眸隱隱浮起戾色。話已出口,他便再不想忍了:“你後悔麽?你的兩個兒子互不理睬,互相敵視,你可曾想過這一日麽?你是怎麽想的?如果你回到當初,你還會繼續那麽做麽?”

蔣墨向前一步,顫聲:“你為什麽、為什麽……非要囚禁金姨!非要這麽將大家折騰到這一步!如果你不囚禁金姨,金姨不會抑郁而死。我母親不會痛苦又怨恨,與你鬧成今天這樣。原霽不會出生,他不會像今日這般怪你;而我……我也可以成為讓你驕傲的兒子,你也可以悉心教導我!

“可你就不!你非要那樣,你真的不後悔麽?”

蔣墨厲聲:“你為什麽總是不說話!總是不辯解!你說啊!我想聽你說一句——為你自己辯解一句!哪怕一句!我的父親是神,是天上的鷹,是涼州的狼王……他不應該是我看到的這個樣子!不應該是讓兩個兒子都心生怨恨的父親!”

原淮野靜坐。

他盯著蔣墨,目中光並未閃動。

待蔣墨發泄夠了,原淮野才緩緩道:“心生怨恨有何不好?有的人,連怨恨都生不起。”

蔣墨怔忡。

原淮野目中如蒙著一層灰,他明明就在蔣墨面前,他說話的聲音,卻隔著霧一般聽不真切。蔣墨努力聆聽,才聽到原淮野淡聲:“我從不後悔我做的所有事,也不否認我犯的所有錯。

“我這一生,家族,涼州,國之大義,家國天下……綁了我一輩子。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出於公心,為了公心。得到金玉瑰,是我唯一一次私心。

“那是我給自己的安慰。只是結果不好……但我什麽也沒有,唯獨只有這個安慰了。你想聽我辯解,想聽我說。有什麽好說的?我這一生,早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