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白河鎮淪為了人間煉獄。

鼙鼓喧囂, 生靈橫道。

風雪沒有阻止敵人的進攻,漠狄人反而仗著風雪通訊不便的緣故,肆意殺戮白河鎮上的百姓。大片風雪將涼州割裂成了一片片孤島, 孤島各自為戰, 沒有戰力的百姓淪為魚肉。

“快逃——”

“救命啊!”

戰火籠罩這裏, 四處伏屍喋血。遍地陌生的街巷中, 婦人孩童的慘哭聲不絕, 每一聲求救, 都如惡鬼嚎哭般在關幼萱心頭撕扯。

她不斷地想到自己的夢, 又不斷地躲避那些殺人惡魔,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更多的人。為了找到蔣墨,漠狄軍何其殘酷!

然而關幼萱怎麽會願意將傷重的五哥給他們?五哥無力還手, 他們必然會殺害五哥。

心焦如火,蕁麻叢外,她穿行於殘垣間,左邊巷子的墻上,映出數位身材魁梧的持槍男人。

這些漠狄人背對著關幼萱,殘忍殺害巷中的一對羌人夫妻。血腥味在空氣中濃郁,羌人夫妻虛弱地呼喊, 換來敵人更猙獰的大笑聲。

關幼萱手心攢汗, 步步後退。背對著敵人,羌人夫妻中的妻子看到了她,眼睛直直地望來, 流露著懇求的目光……

那般求助的目光,讓關幼萱不禁想上前。她緊張地想著金姨教給自己的那一點兒防身術, 能否在此時救人……

“唔!”關幼萱的嘴巴忽然被捂住, 她手臂被拖拽住, 拖去了巷子裏。

小女郎被按在墻上,嘴上的禁錮離開後,她仰頭,看到攔自己的人,是之前那個瘋瘋癲癲的老兵。

老兵滿臉大汗,臉色慘白,他手中拿著做農活的鏟子,然而他不敢上前,手和脖頸一直出汗。他每次偷偷看外面的漠狄人一眼,眼中的懼怕和痛苦就越深。

老兵顫著聲對關幼萱說:“夫人不要出去!夫人的同情心要留著……你救不了所有人。”

關幼萱一怔。

她不覺問:“救不了就不救了麽?那怎麽辦?”

老兵還在流汗,舊日的陰影讓他不敢面對漠狄人,他只敢躲在這裏保護關幼萱。他對關幼萱露出期待的目光:“小七夫人,小七郎是去搬救兵了麽?小七郎何時能回來救我們?”

關幼萱愣住。

她神情微妙的這般一頓,就讓老兵眼中的光迅速熄滅了——“我們被拋棄了對麽?漠狄人能進入涼州,說不定玉廷關都被破了……涼州軍一定關心更重要的玉廷關,誰會管我們……我們被拋棄了……”

“沒有!”關幼萱打斷他的恐懼,“我人在這裏,我夫君怎麽會不管我?大哥你不要這般哭哭啼啼。”

老兵卻頹道:“被拋棄的妻女還少麽……”

關幼萱抿唇。也許她太年少,她沒有經歷過涼州人的痛苦。她放出“十步”,便堅定地相信原霽。

關幼萱扭頭,回去找蔣墨。那個老兵喃喃許久,還是跟上了小七夫人。

風雪一困便是一整日,敵人的殺戮還在繼續。

關幼萱與蔣墨躲在一處農舍的地窖中,老兵守著門的方向。他們不斷地聽到百姓們求饒的慘叫聲,一整日過去,便是連關幼萱,都開始不安起來。

她懼怕地想捂住耳朵眼睛,不敢回想自己做過的夢。

然而蔣墨奄奄一息地靠著殘垣斷壁,關幼萱哪裏能倒?

老兵痛苦地捂頭:“要被殺光了!我們都要死光了!沒有人救我們……小七夫人,你還覺得七郎會來?”

蔣墨在一旁低聲咳嗽,蒼白的面上浮現病態的青色。

他眼眸輕輕眨動,望著小淑女的側臉,輕聲:“原霽肯定放棄我們了。原霽心裏,整個涼州更重要,他二哥更重要。萱萱,我早說過,你何必跟著他?你應該跟著我的。”

關幼萱當即瞪他。

他都這般了,還時刻抓住機會詆毀她夫君!

真是白救他了!

關幼萱:“夫君說不定是被別的事耽誤了,你們不要這般喪氣!”

蔣墨見她這般,被逗笑:“你真天真。”

關幼萱氣死了,若是旁的時候她就不理他了。然而現在他全身都是傷,要靠她吊著命……關幼萱糾結萬分,問蔣墨:“你到底帶了什麽東西回來,不能把東西給他們麽?”

她小聲為白河鎮的百姓們求助:“東西丟了,可以再搶。但是人死了,就真的沒了。我覺得……不值得。”

蔣墨瞬時淡了笑,他說:“值得。他們越在意,便越說明我此行的重要性。這麽說吧,萱萱,除非我死,我絕不會將東西交出去。”

關幼萱怔忡看他。

蔣墨疲憊閉目:“你要是舍不得別人為我而死,你可以將我交出去。”

他閉著眼時,面容如玉,清白冷寒,有萬分讓人憐愛的美感。然而他的性情,卻又臭又別扭,和原霽格外像。

蔣墨篤定她心軟,非要她掙紮:“你送我去死,我討厭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