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到黃河心不死

唐蘅落荒而逃。

他把變速車蹬得飛快,快到空氣在耳邊發出低低的鳴響,好像只要他以足夠快的扼速度逃出那個房間,逃出那片小巷,逃出東湖村——就可以當那些事沒發生過。

最後他在蔣亞家樓下刹車,氣喘籲籲,汗珠一顆連著一顆從額頭滾落,甚至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坐在變速車上,一只腳支地,一只腳踩著車蹬,整個人呆呆地,不說話。

路過的人都在看他,他什麽都看不見。

這時夕陽已經落入城市地平線以下,唐蘅覺得自己的心也像夕陽,原本是溫熱的,然而漸漸沉下去,沉入一個冰冷的黑夜。

他意識到自己沒法當那些事沒發生過,因為那些畫面猶在眼前。李月馳說“咱們倆真的不可能”,他說這話的時候唐蘅就盯著自己手裏的碗,碗裏還有幾根焦黃的炒面和兩片白菜梆子,唐蘅覺得自己像一個乞討失敗的乞丐,被永遠地下了逐客令。

這次是徹底、徹底完了吧。

唐蘅上樓,敲門,開門的是個滿頭小卷的阿姨:“誒,你找誰?”

“我……不好意思,我走錯了。”唐蘅反應過來,他走錯了樓層。

阿姨嘀咕一句,把門關上了。

唐蘅又上兩層,到蔣亞家門口。

“蔣亞。”唐蘅敲門,沒人應。

也許蔣亞出去了。唐蘅並不著急,而是慢慢地蹲下,後背抵住冰涼的墻壁。他逃得太著急,此刻竟然有種虛脫般的感覺。

“來了來了!”門卻忽然開了,蔣亞探出頭來,“靠,你他媽可真會挑時候!”

唐蘅擡頭看著他:“不方便嗎?”

蔣亞露出個賊兮兮的笑:“露露在呢——你來都來了,咱仨鬥地主吧。”

唐蘅進屋,看見一個女孩兒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原來是他們在江漢路的livehouse看演出的那個晚上,和蔣亞相攜而去的女孩子。

沒想到他們還有聯系,談戀愛了?如果在平時,唐蘅肯定扭頭就走了,他可沒有做電燈泡的愛好。只是今天,此刻,他迫切地需要和人說說話,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則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麽事。

“這是唐蘅,我們的主唱,你認識吧?”蔣亞向露露介紹道。

“哇,第一次離這麽近!”露露的聲音很清脆,“你好啊帥哥。”

“幹嘛啊,”蔣亞佯作吃醋,掰著露露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帥哥在這兒呢。”

三人就真的打了一晚上鬥地主。直到晚上九點多,露露打著呵欠說困了,蔣亞叫她先去樓上睡覺。她拍拍蔣亞的腦袋,輕笑道:“等你啊。”然後慢悠悠地走了。

蔣亞從櫃子裏取出一瓶威士忌,遞給唐蘅玻璃杯,為他斟了淺淺一杯底。這威士忌是一種近似木質的暗黃色,瓶身印著法語,不知是什麽牌子。

為了保護嗓子,唐蘅不抽煙,也極少飲烈酒。所以威士忌的苦味在舌尖爆裂開來的時候,他忍不住皺了眉。

蔣亞自飲一口,問道:“誰惹你了?”

唐蘅說:“沒人惹我。”

“得了吧,你找塊鏡子照照你這德性,跟被人打了似的,”蔣亞攬住唐蘅的肩膀,“跟爸爸說,爸爸給你出頭。”

“滾蛋。”

“說正經的,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麽事兒了?”

“怎麽這麽問?”

“男人的直覺嘛。又和你媽吵架了?”

“不是我媽……我問你個問題。”

“啥?”

唐蘅遲疑片刻,找了個相對委婉的切入點:“你和露露怎麽在一起的?”

“就那麽在一起的啊,那天晚上你不是在麽,”蔣亞理直氣壯地,“我倆從livehouse出來,上酒店開房了,完事她誇我表現不錯,我們就……”

“打住,”唐蘅無奈地說,“你有沒有點正常的戀愛經歷?”

“啥算‘正常’的?”

“就是,比如說,你追一個女孩兒,追不到……”

“操,”蔣亞一驚,雙手摁住唐蘅的肩膀,“兒子,你直了?”

“……”

“算了,”唐蘅說,“我回去了。”

“急什麽!來來來我告訴你,”蔣亞拽住唐蘅,“追人麽,哪有說追就追到的啊!時間精力人民幣,你總得付出一樣吧!”

“怎麽付出?”

“打個比方,你追人家,那得拿出追人的架勢吧?人家喜歡什麽你就送啊,一次不夠多送幾次啊!”

唐蘅想,李月馳喜歡什麽?大概喜歡錢吧。他也真的送過錢,然而李月馳不要。

“除了花錢呢?”唐蘅說,“有沒有別的辦法?”

蔣亞欠嗖嗖道:“不好意思,鄙人至今還沒遇到過花錢解決不了的妹子。”

唐蘅心想自己真是腦子被門擠了才來問他。

“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蔣亞壓低聲音,“兒子啊,我說真的,你就憑你這張臉,錢都不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