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等(第2/3頁)

“你……哎,你等著,明天我和你當面說,”安蕓嘆了口氣,“這事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

唐蘅回一句“好”,幹脆地掛了電話。他忽然就感到悶熱,武漢潮濕的陽光黏在皮膚上,蒸出一滴滴汗珠。唐蘅輕快地走到自己家樓下,騎上變速車,向李月馳的出租屋駛去。他也說不清為什麽要去,明明這個時間李月馳不在家——輔導班上課呢。但是不要緊,他想,他可以等。

半路上又接到安蕓的電話,像是不大放心他:“唐蘅,你沒惹事吧?”

“暫時沒有,”唐蘅慢悠悠地蹬著車,“但你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不是,你……你怎麽知道的?”

“很難猜嗎?”唐蘅輕哂,眼前浮現出潘鵬那副貌似誠懇的神情,“有個傻逼給我說李月馳見錢眼開,說他嫌錢少才不幹了,你覺得可能嗎?”

“李月馳確實缺錢,”安蕓無奈道,“是潘鵬說的吧。”

“他是缺錢,但他如果真的做什麽都為了錢……”

“啊?”

他就不會一次次拒絕我的錢了。唐蘅想。

“沒什麽,明天見了面再說。”

“你千萬別沖動啊!”安蕓又重復一遍,“這事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

唐蘅連聲應下,十分敷衍。其實他現在根本沒有惹事的心思,也不急著找潘鵬那傻逼算賬。因為他已經看見李月馳那棟破破爛爛的小樓了。門口的垃圾堆還在,也還臭著。唐蘅停了車,噔噔噔爬上那處處生銹的鐵梯。

掛在門外的傘不見了,卻多出一雙黑色帆布鞋,有點滑稽地用鞋帶拴在欄杆上。黑色的鞋面已經被刷得泛白,但是很幹凈,鞋舌翻開來,露出兩枚模糊不清的標簽,是回力牌,43碼。鞋子內側靠近鞋底的位置已經磨出一道裂口,都這樣了竟然還在穿,還在洗?唐蘅後退一步靠在門上,覺得剛剛的自己像個變·態。

其實他也說不清為什麽要來這裏,好像是急於見到李月馳——就是哪怕知道他不在,也想等著他。但是見了李月馳又該說什麽呢?說謝謝你為我著想?以李月馳那副德性,沒準會回一句“因為你是唐老師的侄子”,然後再恭恭敬敬接一句“學弟你還有別的事嗎”,真是能把死人氣活。

這時已經下午四點過,太陽慢慢地西沉。站在二樓門口,可以看見四周一片高高低低的平房,有些人家從窗戶裏支出兩根杆子,大剌剌地晾著汗衫和內褲。余暉給那些衣服鍍上一層淡淡的橙紅色,武漢這地方雖然不修邊幅,但至少日落很好看,明艷得像漫畫裏的場景。

這場景李月馳看過麽?不知道。他每天都那麽忙,有沒有看日落的心情呢?

唐蘅站累了,又靠在門上,耳機裏循環著達達樂隊的《南方》,每當彭坦唱到“我第一次戀愛在那裏”,他的心就像鈴鐺似的,跟著搖晃一下。

盡管他也記著,李月馳有女朋友。

唐蘅側過身,換成肩膀抵著門。李月馳講課要講這麽久?不會講完又去發傳單了吧?其實可以打個電話問他,但唐蘅不想。他轉個身,換另一邊肩膀抵門。

幾秒後,唐蘅聽見“哢嚓”一聲——不是他身體裏發出來的。

緊接著,又一聲。

唐蘅直起身子,疑惑地抓住門把手,用力一推——

門開了。

門鎖的鎖芯掉在他腳邊,叮叮當當一陣脆響。

唐蘅:“……”

這下是真得一直等下去了。

唐蘅對天發誓他沒想進屋——怪就怪李月馳租這房子實在太小,哪怕是站在門口,也能將屋裏的擺設盡收眼底。床尾搭了件皺巴巴的灰色T恤,整理箱上立著只磕破一角的飯碗,飯碗旁邊是個墨綠色的杯子——唐蘅愣了兩秒,才想起那是他買的蠟燭香薰。上一次來李月馳家,他嫌樓下的垃圾堆太臭,所以買了這個香薰。

多少天了?李月馳竟然沒有點燃那只香薰。他只是把它立在那裏。唐蘅走進去,見香薰下面壓著一本書,是費孝通的《鄉土中國》,他知道這樣做不對,但還是鬼使神差地翻開那本書。書是學校圖書館的,密密麻麻地夾了許多小紙條,想必是用來做書簽。李月馳在讀這本書?唐蘅好像看到他坐在兩個疊放的整理箱前,略微勾著背,一頁一頁地翻過去,時不時夾進一枚紙條。在他手邊就是那杯蠟燭香薰,沒有點燃,但還是能嗅到很淡很淡的香味,那是鼠尾草的味道。

唐蘅的臉有些發燙,他飛快地把書和香薰放回原處,轉身向門口走去。然而就在轉身的一瞬間,他又看見墻上掛著的白色塑料袋。是那個下雨的晚上,他和李月馳從水坑裏撿回來的塑料袋,他知道裏面裝著中心醫院的X光片,李月馳女朋友的X光片。

唐蘅怔怔地盯著那只袋子。夜晚光線模糊,所以那時他沒有發現,原來袋子上寫了病人的基本信息。姓名,性別,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