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自欺人(第2/3頁)
只此一句話,雍理面色沉了下來。
子難自知失言,垂下眼眸。
雍理到底是壓住了情緒,耐心道:“你不了解阿兆,子難,他對我很重要,我對他也是極重要的,你信我,他是不會背叛我的。”
他的自稱用了我,因為此時他不是以帝王的身份在說這件事,他只是雍理,而雍理與沈君兆是彼此最最重要的存在。
當局者清旁觀者迷。
子難看得清楚,可惜沒法叫醒裝睡的人。
“陛下,握住貧僧。”
雍理到底是受不住這冷寒之氣,握住了他溫熱的手。
子難扶他躺下,掌心源源不斷地給他灌注著內力。
的確有效,太有效了。
雍理渾身的冷寒被這溫厚的內力中和,凍到骨頭縫裏的寒氣也縮了回去,雖然無法拔除,卻不再層層往外溢,給了他一絲喘息的機會。
磅礴睡意襲來,雍理幾乎是沾枕既睡。
子難起初只是握住他的手,可這陰涼的毒性時不時有漫出的傾向,他不得不挨得雍理更近了些,最後索性側靠在床榻。
雍理累極了,累到意識模糊,他夢裏一直走在冰天雪地,到處都是雪,到處都是冰,到處都是冷。
他好不容易看到一處火源,只想靠近它,再靠近它,哪怕被燙傷了,也想走近它。
火中忽然浮現出一個人,雍理看著他冷漠的視線,只覺得心裏委屈極了:“阿兆……”
為什麽你不理我了。
為什麽你離我這麽遠。
你是不是後悔了?
感覺到雍理被噩夢魘住,子難只能加大內力灌注,輕輕拍他後背,竭力安撫他。
雍理顫抖的身體才逐漸平靜下來,而子難已經將他小心環在懷中。
長心殿外,內侍大氣不敢出一聲,明明迎著森然冷風,額間卻滲出豆大汗珠。
能讓他們如此嚇破膽,只因窗下站了一人。
沈君兆仍舊穿著至高無上的一品朝服,戴著彰顯最貴的七粱朝冠,清俊的面龐被寒夜和積雪襯得越發冷白。
他隔著窗戶看著殿內,黑眸無光。
明明有燭火,卻映不進黑眸;明明有炭爐,卻暖不了胸腔。
沈君兆看著雍理和子難,心情異常平靜。
子難是雍理的玩伴,是一起長大的情分,他們相識得比他們還早。
在六州時,也多虧了子難才能護住雍理,才能讓雍理如此順利回京。
沈君兆感激子難,由衷得感激。
也好。
他總歸是無法伴在他身畔,有別人也挺好。
子難知根知底,一心為雍理著想,比他合適。
真的很好。
雍理和他不一樣,他是一束溫暖的光,身邊總能聚集很多人。
優秀的下屬、忠誠的臣子、可以毫無顧忌愛他的人……
這麽多選擇,雍理早晚會忘了他。
畢竟他們那段情意也不過是曇花一現。
沈君兆彎唇笑了笑,轉身離去。
自從雍理回宮,他夜夜守在殿外,夜夜隔著窗戶看他。
今晚他走了,他終究還是遠離了長心殿的燈火,走向無盡的黑暗。
雍理是天下之主,而他只是個低賤的劊子手。
可笑的是,如此相差甚遠的兩個人,竟然是親兄弟。
沈君兆想到此處,只覺無比荒謬。
兄弟,他怎麽可能是雍理的兄弟?
他怎麽能是雍理的兄弟!
然而這大半年,每天每天沈君兆都在尋找過去的真相,而每一個活著舊人都在告訴他一個事實——他的母親是個異族妖女,蠱惑了先帝,生下他。
還有什麽可期待的?
若非背德之罪,命運又怎會這樣懲罰雍理?
他們是兄弟,他們是血脈至親,他們是最不該在一起的人。
罔顧人倫,違背禁忌,只會招來天譴。
他不能忍受雍理再受半點傷害。
沈君兆此生能做的,也只剩這些了——
鏟除所有阻礙雍理、幹擾他、動搖他的障礙。
殺盡所有威脅雍理、傷害他、背棄他的叛徒。
第三個月,雍理終於忍不住了。
政務是忙不完的,事情是停不下的,他只會越來越忙,沈君兆只會離他越來越遠。
天天都能見著人,日日都能說上話,卻越來越陌生,越來越疏離,越來越走向了對立面。
雍理慌了。
除夕宴畢,他叫住了沈君兆。
當著滿朝文武,沈君兆姿態恭敬。
雍理吩咐道:“沈相陪朕去禦花園走走。”
沈君兆垂首道:“天冷,陛下還是莫要……”
雍理不給他推脫的機會:“朕喝多了,出去醒醒酒。”
沈君兆:“……”
雍理徑直走下來,路過他身邊時,低聲道:“不見不散。”
說罷他筆直除了大殿,去了禦花園。
冬日的雨幕亭不再水幕環繞,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亭子,唯有橫匾上的四個字彰顯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