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畫中人(第2/3頁)

大雍不太平,暗地裏波濤暗湧。

元曜六年的禦駕親征,表面上震懾了蠻夷六州,卻也留下了無數隱患。

沈爭鳴因病榮養,徹底還政於新帝。

彼時雍理大勝而歸,民心所向,正是獨攬朝政的最佳時機,但沈爭鳴深知大雍內患,忍著病痛與雍理說道:“陛下,恕老臣直言。戰亂初歇,大雍剛成,為了安定穩固,老臣用了許多舊人,他們懂禮法章程,能治國載民,是不可多得的能人,只是能臣心高,世族性貴,恐有野心。”

雍理對沈爭鳴可謂心情復雜。

一邊他知道沈爭鳴待他實心實意,著實不薄;另一邊又惱他虐待親子,待沈君兆太過刻薄寡情。

此時沈爭鳴病重放權,他更多念及他的好。

沈爭鳴咳嗽了一陣後繼續道:“老臣病得不是時候,可也只能如此,他們皆是沈家門生,家臣出身,難免狂妄,老臣便是將他們盡數交托於您,他們恐怕也不會聽命,所以還是得讓子瑜接手。”

雍理那時還沒見著沈君兆,分別許久,相思成疾,便是聽到他的名字都覺得心裏酸甜,忙道:“朕最是信重阿兆。”

沈爭鳴卻搖搖頭:“不過權宜之策,陛下還是要親力親為,莫說兒時玩伴,便是親生手足也能反目成仇。”

雍理不以為然,哪怕親生手足會反目,他和沈君兆也不會。

他愛慕他,心悅他,他早答應過他,平了蠻夷六州,便與他同享天下。

他和阿兆,早無彼此之分。

可誰知滿心歡愉的雍理見著了沈君兆,也看到他背後的三千家臣。

大雍內患之一,世族難馴。

先帝泥腿子出身,全靠沈爭鳴擁護才能一呼百應順勢登上極位。偏生先帝去得早,幼帝繼承大統,沈爭鳴不得已攝政,朝上重臣本就以他為尊,此時更是對他唯命是從。

五六年過去,哪怕沈爭鳴忠誠於大雍皇室,卻擋不住朝上全是沈姓家臣。

他退了,這些人卻寧願擁護從未入朝聽政的沈君兆也不願臣服雍理。

哪怕雍理禦駕而歸,楊威六州。

又是三年,沈爭鳴的名望淡了,沈家的名望卻在沈君兆手裏蒸蒸日上。

帝相不和,早已擡到明面。

起初的權宜之計,如今又夾雜了多少狼子野心。

沈君兆待他,還有幾分年少情意?

內憂外患,沈君兆怕也只是想先除了外患,再治他這個‘內憂’。

雍理自嘲地彎了下嘴角。

下了朝,過了禦庭議事,雍理歇晌午的功夫,子難遣了伺候的人。

雍理起身:“怎麽?”

子難從袖口中掏出一章疊得整齊的上好宣紙。

雍理接過,幾下展開,在明媚陽光下瞧了個分明。

雍理:“……”

下一瞬,宣紙被撕成碎片,元曜帝震怒:“梁銘這狗東西!”

紙片落下,若是拼湊在一起,能看到是一張繪制得極其用心、十分美麗的小像。

畫中人明眸皓齒,顧盼生輝,若非一襲紅妝,分明就是大雍的皇帝陛下。

準確點說是十六歲的元曜帝。

子難輕聲道:“還有一封暗信,被攔下了。”

雍理轉頭:“入了沈府?”

子難應道:“是。”

雍理:“…………………………”

媽的,梁死狗你不得好死!

子難斟酌了一下:“雖無法探明信上內容,但……”

雍理氣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那狗東西肯定不說人話。”

子難:“沈相那裏……”

雍理豁然起身:“隨朕去趟沈府!”

沈府。

沈爭鳴隨便用了點午膳,別院的老仆來請他。

沈君兆神色冷淡:“父親近日可好?”

那老仆是貼身伺候沈爭鳴的:“老爺體安,只是許久不見少爺,想您過去一敘。”

沈君兆放下手上案卷,盯著那老仆。

老仆以為沈君兆又要隨便找個由頭推了,誰知沈君兆竟起身道:“既如此,我便去看看父親。”

老仆一驚,忙道:“少爺這邊請。”

短短三年功夫,在朝上呼風喚雨的開國首輔,居然臥病在床,如此憔悴,著實令人唏噓。

沈爭鳴老了許多。

今年他不過四十有九,比朝上許多老東西還要年輕幾歲,可他卻白發蒼白,雙目渾濁。

與他相映的是玉樹臨風的新任首輔,他的獨子沈君兆。

曾經,他一鞭子抽下來,沈君兆只有垂首受著。

此時,他再也沒力氣執鞭,而沈君兆擡擡手指就可以讓他魂歸西天。

“孽畜!”沈爭鳴見著沈君兆,張口便是怒罵。

沈君兆神色平靜:“夏日炎熱,父親仔細熱風。”

沈爭鳴胸口起伏,也不顧周圍有人:“大雍初定,你莫要為一己私利,禍亂天下!”

“禍亂天下?”沈君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難道我不配掌了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