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別勾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沈君兆的話倒也誠心。

元曜帝龍心大悅:“莫怪朕把你殺個片甲不留。”

執黑子本就略占便宜,沈君兆又讓了他四子,這放水放得堪比雨榭水幕,嘩啦啦直往下淌。

雍理才不管這些,且不說宮人都在水幕外伺候,聽不清也瞧不見,便是聽見瞧見又如何,沈君兆的棋藝堪稱大雍一絕,他打小就沒贏幾局,讓四子他都得聚精會神才有勝算。

相較於雍理的全神貫注,沈君兆反倒有些心不在焉。

不一會兒,雍理吃了他一片白子:“沈相大意了!”

元曜帝美滋滋地把白子拿走,一擡頭恰好撞進沈君兆眼中。

——黑眸粲然,微帶笑意,襯得一張冷玉似的面龐風華無雙。

雍理哪還記得什麽白子黑子的,眼裏只有這白膚黑眸了。

沈君兆任由他看著,也不躲閃:“臣沒大意,是陛下棋路精湛。”這清音瑯瑯,這小意溫柔,分分鐘哄得雍理心花怒放。

沈昭君這是怎麽了?到底在圖謀什麽?

不管了,只要不命喪雨榭亭,就先快樂一番。

元曜帝不禁慨然:美色當前,周幽王和商紂王也著實不容易!

雖說雍理的棋藝一般,但也不是個徹頭徹尾的臭棋簍子,還是有些伎倆的。這又是執黑子,又是讓四子,沈君兆放水放得堪比黃河泄洪,陛下再不贏就說不過去了。

贏了一盤,雍理更加開心:“沈相這棋藝略有疏忽啊。”

說得敢說,聽得也縱著,得虧雨榭亭裏沒旁人,但凡有另一人都得心裏翻白眼:陛下,臉呢!沈相您被威脅了就眨眨眼!

沈君兆笑笑:“再來一局?”

雍理:“好!”這次他主動執黑子,又是先占了四角星位。

沈君兆看他:“天元也空著。”

雍理眼睛彎了:“讓五子不合適吧。”

沈君兆:“陛下請。”

雍理二話不說,把天元位也給占了。

他沈君兆敢讓,他就敢要,同他客氣,吃虧的全是自己!

一盤棋還沒開下,雍理已占盡先機,幾乎立於不敗之地。

上一局大殺四方,雍理不禁豪氣萬千,這局還想殺沈君兆個措手不及,可誰成想,上局放了個汪洋大海的沈相這局認真起來了。

前期因為讓子太多,他處處落敗,到中後期雍理頗有些自得之時,沈君兆棋風陡轉,在一處極不起眼的地方硬生生割斷了雍理的一條‘大龍’。

雍理盯著棋盤:“……”這都行!

沈君兆輕聲問:“陛下要悔子嗎?”

雍理:“……”

不等雍理開口,沈君兆伸手,欲把剛下的白子拿起來,雍理忽地出手,按住他道:“落子無悔。”

沈君兆也不把手抽回來,君臣二人就維持著這動作:“那陛下要輸了。”

棋盤上的局勢的確是白子潛龍出水,一道橫切將黑子震了個雜亂無章,照這形勢走下去白子必勝,黑子贏面全無。

沈君兆到底是把自己的那枚白子放回了棋盒:“陛下不想輸吧。”

雍理傾身,又把沈君兆白子撿回來落在棋盤上:“朕不想輸,就不會輸?”

沈君兆沒再看棋盤,而是定定地盯著他:“您不想,臣便不會讓您輸。”

這啞謎打得,只差明說了。

雍理向後一靠,倚在了雕龍畫鳳的黃花梨木椅上:“李義海犯了什麽事,惹得沈相如此大動肝火。”

棋盤上的輸贏,他讓他。

朝政上呢?

早朝上,左雲海歷數李義海的罪行,聽著似乎罪大惡極,必須革職查辦,若是皇帝脾氣大點,李家都可以抄一抄。但雍理早不是剛親政的小孩,坐在金鑾殿十年之久,還有什麽是他看不透的。

雍理實在納悶,李義海雖沒有棋盤上那白子的‘斬龍’之力,但也是枚不可多得的好棋,尤其還把持禮部數年,是世家祖制的應聲蟲,沒少給雍理扶持的寒門士子們找事。

沈君兆說棄就棄,無異於讓了雍理四子,還真當他會輸啊!

再說這事毫無征兆,宮裏的探子時刻盯著這些世族大臣,並無李義海得罪了沈君兆的消息。硬要說李義海犯了點什麽事的話,那就是請奏立後。

但這事膈應的是雍理,他沈君兆有什麽好惱的。

元曜帝嘴上說著沈君兆狼子野心,想絕了雍家香火,心裏卻沒真這麽想:他生不生孩子的,哪會影響沈君兆造反?

何況立後這事,十有八九也是沈君兆授意的。

所以他到底在惱什麽?惱到非要摁死李義海,甚至不惜用出‘美人計’。

嗯,雍理還是很清醒的,沈君兆這般哄他,無非是想讓他罷了李義海。

本以為沈君兆不會解釋,誰成想他竟說了:“李義海自作主張,幹涉內廷,罪不可恕。”

雍理一愣。

沈君兆竟又擡眸看他,將那話重復了一遍:“臣不願陛下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