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第2/3頁)

殿中原有的宮人齊齊行了一禮,不曾看過太上皇一眼,便立即如潮水一般退了出去。

太上皇正惱恨她在他面前發號施令,此時見原本的宮人都退下了,只余下鄭宓與淑太妃帶來的宮人,他直覺不妙,立即慌了神,道:“爾等欲何為?”

鄭宓不答,命人關了殿門,方道:“臣妾來此,是侍奉上皇用膳。”她說著話,自袖袋中取出了青花瓷瓶。

太上皇大驚,他站起來,欲走,卻被按在了座上。

鄭宓看了一眼,是淑太妃帶來的內侍出的手。

“太後娘娘,這是什麽?”淑太妃仿佛沒看到眼前的幹戈,見鄭宓取出瓷瓶,問道。

鄭宓答:“鉤吻……”

淑太妃不明所以。

鄭宓解釋道:“便是斷腸草。”

淑太妃恍然大悟。

“你們……”太上皇大怒,正欲咆哮,便被捂住了嘴。

他到底上了年紀,縱使掙紮,被兩個身強體健的內侍按著,也動彈不得。

淑太妃瞥了他一眼,沖鄭宓搖頭:“太後娘娘這個,不好,不夠烈,配不得太上皇陛下的功勛卓絕,不妨用臣妾帶來的。”

她說著話,也自袖袋中取出了一小小的瓷瓶,一面打開了瓶塞,一面與鄭宓道:“這藥藥性極綿長,一服下去,先是腹痛如絞,接著肝腸寸斷。

而後五臟俱焚,七竅流血,卻不會斷氣,要折磨上一個時辰,方得解脫。”

她的語氣很淡,像是說一件尋常之事。可鄭宓卻自她漠然的眼中看出了濃烈的恨意。

這恨意仿佛存在了許多年,在日復一日的隱忍中,瘋狂生長,直到這一刻,終於爆發出來。

淑太妃在那一桌的禦膳上掃了一眼,將瓷瓶中的粉末全部倒入了一盅湯裏。她親自端了起來,用湯匙攪了攪,朝上皇走去。

她竟是要親自動手。

鄭宓面色一變,扯住了淑太妃的衣袖,阻止道:“太妃!”

對付這樣的人,何必汙了自己的手。且她始終有一絲顧忌。

太上皇,到底是與了明蘇血肉之軀的父親。

淑太妃低頭看了眼鄭宓的手,她別了下身,輕輕地將衣袖扯了回來,看著鄭宓,道:“太後娘娘看著就好,臣妾這怨氣積了許多年了,不親自動手,恐怕不足以泄憤。”

她說罷,便走了過去,命人按住了上皇,將毒湯一勺一勺,往他嘴裏灌了進去。

“你這毒婦!”太上皇掙紮痛罵,湯水從他唇角流下來,狼狽不堪,但不論他咒罵,淑太妃始終不停。

他被迫吞咽,恐懼布滿了他的面容,眼睛裏迸發出血絲,惡狠狠地瞪著淑太妃。

而淑太妃卻像是什麽都沒看到,只顧著將毒湯喂他喝下去,甚至還騰出手來擦去他嘴角的湯汁。

太上皇的掙紮越來越弱,最終化作了對淑太妃的畏懼,他看向淑太妃的目光,便好似在看什麽可怕的鬼魅。

終於一盅毒湯都灌下去了。

鄭宓目睹了全部,她震驚淑太妃的恨意,但想到太上皇對明蘇所做之事,又覺理所當然,哪一個母親能對這樣的事容忍。

宮人松了手。

太上皇望著淑太妃,又望向鄭宓,低聲喃喃道:“朕是皇帝,天命所歸,你們怎可……”

話沒說完,他像是終於想起了什麽,忙將手伸進嘴裏,摳挖喉嚨,嘔吐起來。

他跪在地上,形若瘋癲,毫無尊嚴。

不一會兒他便捂著肚子,蜷曲了起來。

“太醫!”他喊道,“召太醫……”

無人理會。

他聲氣弱了下去,面若金紙,痛苦萬分,爬到她們腳下,抓她們的衣擺,痛楚使他面容扭曲,他含糊地說著哀求的話。

這情狀,實在令人不適。可鄭宓卻覺快意。

明蘇當年也是這般哀求。

鄭家滅門時,眾多老弱婦孺,慘遭欺淩時,也曾如此哀求。

但那時,誰人憐憫過他們。

淑太妃道:“走吧……”

她們走出大殿,關上門。

殿外寒風襲來,卻別有清爽之感。

“太後娘娘。”淑太妃望著遠處,溫聲說道,“昨夜,我思來想去,心中實在難受,於是便去了垂拱殿。”

鄭宓意外,昨夜無人通稟,她與明蘇,都不知她來過。

淑太妃望向她,目色甚是柔和:“宮人說你在殿中,我便未來攪擾,命人不必通稟,只在殿外待了一會兒,便走了。”

這是委婉說辭,待的只怕不止一會兒,是告訴鄭宓,她知曉她昨夜宿在垂拱殿中,未曾離開。

鄭宓一時驚慌,她忙道:“太妃,我……”

淑太妃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慌張。

此處只她們二人,許多話,也不必隱晦著說了。

“能有人陪她,愛惜她,我身為母親,很是欣慰。”

她沒有說,明蘇曾經傾心一名叫做鄭宓的女子,她也不知眼前的太後,便是鄭宓,她只以為明蘇終於能從過往走出來,能嘗試著去待別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