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認識你嗎?”(第3/4頁)

淩危雲著一身素凈道衣,盤坐在一團幹草垛上,屋舍僻陋,但淩危雲周圍卻罩著一層淡淡靈光,他閉目闔眼,神情寧靜,頭頂幾縷微光投下來,在他的銀白發睫上照出晶瑩似的光澤。

倜夜就倚靠在那根暫且可稱作為門框的梁柱上,目光盯著淩危雲,眼也不眨地,連淩危雲領口上那點祥雲紋路都瞧得清清楚楚。

這目光存在感過於鮮明,強烈得簡直有點紮人,饒是淩危雲對這些不敏感,也不由有些不適,他張開眼睛,看向門口的人:“怎麽了?”

淩危雲以為他這麽一大早地過來,想來是有什麽事情要同自己說,卻見倜夜嘴角一翹,道:“沒什麽,只是許久不見大師兄,剛剛半睡半醒之際?,以為自己又做了場夢,忍不住過來看看你。”

淩危雲久不涉足人世,不知當世的人如何行事交友,但是即便沒那麽多的經驗,乍聞一人如此言語直白地說想念自己,也還是不由為之動容。

淩危雲一時無言,不知如何回應。

倜夜卻又很快掠過了,轉而道:“順便想問問大師兄,今日有什麽安排。”

這個問題就很好回答了,淩危雲道:“今日修煉未畢,並未有別的安排。”

倜夜聽他如此說,輕微挑眉,道:“果然是大師兄,無論失不失憶,倒是一點不變。”

淩危雲聽他提及自己的過去,生出一點興趣:“怎麽說?”

“孤絕峰的掌門大弟子,世所罕見的道心清凈,是百年難得其一的修真界天才,當世無人能出其右。”倜夜說著說著,口中突然拐了個彎,“師弟初來乍到,對此地不甚熟悉,還要勞煩大師兄作為東道主,領我四處逛逛。”

仿佛說書,還要設下懸念,留待下回分解。

淩危雲不由有些好笑,他對倜夜口中自己的過去,雖有些許好奇,但其實並不十分在意,只是方才倜夜的話好像仍在耳邊回響,自己昨日也才下定主意,要對這人好一些,當下便不推辭,點點頭,道:“你想逛,當然可以,只是這山裏卻沒有什麽好玩的,你不要覺得無趣。”

倜夜道:“有大師兄陪我,無趣也變有趣了。”

淩危雲見他甜言蜜語,張口就來,言語中也似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密,心裏略微覺得有些困惑,但也沒說什麽。

說是領倜夜四處逛逛,淩危雲自己對這山頭卻也不甚了解,最後反而是倜夜帶著他轉了一圈,還在一個山洞裏發現了一窩奶狐狸,小狐狸的媽不在,想來是出去捕食了,並未回來,留下一窩狐狸在洞裏歪七扭八地擠成一團,大多路還走不穩當,倜夜瞧得有趣,一只一只拎起來掂在手裏玩,直把一窩狐狸嚇得奶毛聳立,奶聲奶氣地朝他齜牙咧嘴。

其中一只膽肥的,還出其不意地,突然伸出小尖牙,咬住了倜夜的手指。

其時小狐狸正被倜夜一手托住,一手逗弄,這下倜夜手指被叼住了,只要另一只手一松,小狐狸就會掉下去,倜夜身形很高,小東西連路都還不會走,小小一只,圓滾滾的,就這麽摔下去怕是很難活命。

但是出乎淩危雲意料的,倜夜那只手仍穩穩地將小狐狸托住,只是抽回了被咬住的手指,小家夥力氣不大,在手指上甚至沒留下什麽痕跡。

但倜夜還是很惱怒地,伸手指彈了小狐狸一個腦瓜崩,直把小東西彈得倒仰,一屁股蹲坐在了倜夜掌心上,被倜夜很嫌棄地丟回了窩裏。

“不識好歹的小東西,原本看著好玩,還想養只來做靈寵,”倜夜不悅道,“現在也罷了,一輩子做只沒有靈識不開靈智的蠢狐狸吧。”

那是淩危雲與倜夜重逢的第二天,在此之前,即便倜夜在自己面前表現得再是深情厚誼,仿佛對自己孺慕甚深,但他自己畢竟毫無印象,也沒有什麽實感,且他雖然久不涉及人世,卻也並非全無心機,心裏對倜夜到底還是存著一分懷疑。

從這裏開始,淩危雲才真正地對倜夜放下了疑慮。

大道至上之後便近於無情,不說已經飛升成仙的,便是在一些修為上乘的人眼裏,人命已如芥子,所以他們能夠冷眼旁觀人世朝代更叠,災禍不斷,卻並不為之產生動搖,更不會插手幹預。畢竟天地有法則,眾生講緣法,這一切都如日夜更叠,朝生暮死,不過是這茬人結束,換下茬人繼續罷了。

看人尚且如此,更別說一只動物了,連淩危雲自己,在倜夜闖進人家洞穴的時候,也並未出手阻止。

而且倜夜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心存仁慈的人,比起不輕不重地斥罵兩句,手上卻將其好端端放回窩裏,倜夜更像是會在一怒之下,把咬了自己的狐狸一把舉起摔死的那種人。

大概正是因為這樣,以至於往後倜夜做了什麽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淩危雲都會覺得,倜夜雖然離經叛道一些,本性卻算不上壞,就算墮魔,也只是一時執迷,總還可以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