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輸贏

“是嗎?”

過了一小會兒,張衍才開口回應,陰影中,他似乎也咧嘴笑起來:“哦,余師弟看起來可不像是我這種人啊。”

他的笑容其實並沒有多少遇到同道中人的歡喜,倒似應付差事一般,再招招手,就算是重新見過。他不是傻瓜,余慈主動搭話,開頭就說“賭”,其心思他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年輕人啊,未必有點兒沉不住氣。以弱勝強,攻心之策用在這兒是恰當的,但火候還要掌握好……

越是明白余慈的想法,他越覺得沒意思,其實按著前幾天輸掉的賭局,他此時應該好好配合一下才對,否則一會兒打起來,便連傻子都能看出裏面的貓膩來!可是,面對幾十年中,已經被人說濫了的話題,張衍實在提不起力氣,哼哼哈哈幾聲後,幹脆擺擺手道:

“前車之鑒在此,師弟還是謹慎點兒好。”

下面,應該就是投我之所好了……唔,是不是應該熱情點兒,免得小家夥後力不繼,弄巧成拙?

張衍還在尋思,可是余慈的回答多少有點兒出乎意料:“好叫張師兄得知,‘賭’之一物,小弟也是深知其害,這一點,和張師兄是沒有差別的……”

若說別的也就罷了,但余慈一句“沒有差別”,豈不是明指洞悉他的心思?被一個年齡小他幾十歲的年輕人如此對待,任張衍如何好脾氣,都有些掛不住臉……當然,這裏更重要的原因或許是:他知道,余慈並非是信口開河!

不論怎樣,張衍已經有了回話的欲望,陰影中,他眉頭一挑,笑道:“你知我怎麽想法?”

余慈用了一個狡猾但犀利的回答:“小弟覺得,張師兄是個極聰明的人。”

話剛說完,余慈面皮上就是一燙,張衍眸中光芒如劍,在他臉上掠過,隨又消寂。這大概就代表張衍默認了他的冒犯,余慈後面的話也就順理成章地說出來:

“小弟雖知其害,然而小弟這賭性,又是萬萬摘不得的,一摘去,這條性命大概也要交待了。”

“哦,這麽嚴重?”

張衍回了一句,心中卻又有些失望,還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說辭,原來是先用危言聳聽之法,說客之故伎罷了!他偏過頭,去看天色,估摸著還要半個多時辰,才到約定的時間,心中發出一聲呻吟。

余慈卻似全無所覺,只是點頭笑道:“是啊是啊,別人戒賭不成,是因為脫不開那刺激,我這卻是把性命都維系在上面……呃,張師兄又是為的什麽?”

回答他的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余慈也不在意,等了數息時間,仍不見張衍回答,就自顧自地說道:“張師兄可知道我最常賭哪一種?”

我管你賭哪一種?

張衍被年輕人一連串自作聰明的舉動弄得心情不佳,也沒了應付的心思,正尋思著是不是幹脆閉目假寐一會兒,哪知此一瞬間,他身上驟冷,睜目看時,卻一道寒光撕裂黑暗,直取他頭部要害!

你娘哦!

張衍差點兒脫口罵娘,類似的句子卻早在心中翻來覆去地念上幾百遍。他絕沒有想到,眼前這小子竟是屬狗的,那臉是說翻就翻!

兩人距離相隔不過四五尺,若僅如此也就罷了,這一劍發來卻全無先兆,且劍光至半途,劍刃已經虛化了,黑夜中觀來,好像那高崖之外的明月光芒都能透劍而入,恍惚迷離,令人難測虛實。

張衍不得不承認,以余慈這個年齡、這個境界,劍技之精,委實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他一眼就看出,余慈劍道走的是霧化的路子,若不是劍氣分布精致入微,又豈能映入月光,宛若琉璃?

但正因為如此,張衍突然發現自己面臨著一個極其尷尬的問題:

他該不該反擊?

若是完全按理智判斷,他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夠肯定,余慈絕沒蠢到因為一場賭鬥,就在這兒和他撕破臉,他甚至確信,這依然是某種攻心技巧,余慈這一劍,必然會在最後關頭停下來,由此再引出什麽說辭……

若他真要一勞永逸,最善莫過於什麽都不做,用冷漠的態度迫得余慈收手,想來他也無顏再做糾纏。

連串念頭如電光石火,在他心頭閃滅,隨著劍氣逼近,結論越來越肯定……

直到他看見余慈那對似乎已是光芒凍結的眸子!

“我操!”伴著心底一聲吼,崖壁陰影中,虹光舒展,瞬間壓過余慈那一繼的月光劍霧。

聲勢雖是浩大,張衍卻覺得心裏憋屈。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出手,只因在劍光真正臨頭之時,他還是被余慈的劍意所懾,抵不過那護身保命的本能。

不過當真正發動劍勢之後,張衍卻又慶幸他做出的決定了。余慈劍上幾乎入微入化的劍氣,刺膚透骨,激得他的頭皮發炸,沒有半點兒留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