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賭鬼

夜色再次降臨,離塵宗山門的坐落於萬丈高空之上,少有塵埃,因而星月光芒分外凈澈,尤其是夜色漸深之時,夜空如同綴著珠玉的黑綢,延伸向無限遠處,令人沉醉。

離預定時間還有一個時辰,余慈先一步來到觸天峰,先踩踩場子。雖說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張衍為何會不顧顏面,主動與他賭鬥,但事已至此,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修為落在下風,前期的準備也越發地重要。

和白日的喧囂不同,夜晚觸天峰上沒幾個人。偶爾碰到,裏面還有幾個是專門來看賭鬥熱鬧的。

張衍舍下顏面,和一個到山門來修行的外室弟子賭鬥的消息,經過兩天的發酵,早傳遍了山門,但還遠達不到所謂“萬人空巷”來湊熱鬧的地步。

一般而言,山門修士,尤其是實證部修士的生活很有規律。除去長期閉關的人外,人們都是在白天鉆研法門精義、鍛煉實戰能力,夜晚則靜心調息,吸納靈氣,增厚修為。

所以每當夜深時候,萬法精舍都是一片寂靜,也許賭鬥本身很讓人好奇,但專心修行的人們,都明白修行之不易,絕大多數還是能夠按捺住那小小的好奇心,堅持自家功課計劃的。

張衍將時間定在晚上,應該就有這種考慮。

在約定地點附近的崖壁上幾個來回,余慈大致摸清了地形。當然,賭鬥是沒有限定戰場範圍的,觸天峰的每個角落都可以成為戰場,只不過,余慈不認為他能夠和張衍纏鬥到那種程度,他也沒有這種打算。

“勝算不大呀……”

無論是李佑還是夢微,包括剛認識不久的洪千秋,都非常坦白地告訴他,張衍或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四十二歲便定鼎樞機,單槍匹馬殺入北荒,斬一宗之主頭顱而還的“貫日飛虹”了,可是,他幾十年的根基還在,多年蹉跎,還沒有完全毀掉那人超卓的劍道造詣,再加上還丹對通神的修為壓制,常規情況下,余慈的勝算幾等於無。

可是,還沒有真正戰上一場就認輸,豈是余慈的風格?

其實余慈心中已有一個隱約的思路,但由於缺乏對張衍最直觀的認識,暫時難以付諸實現,也許,真要等到賭鬥開始前後,才能夠做出決定吧。

在崖壁上幾個縱躍,余慈想去另一個方向看看,可才奔出數裏,視線中卻映入一物:那是月光和崖壁陰影的交叉點處,一個人半身懸空,半躺半坐在一塊凸出的石梁上,整個上半身都藏在陰影中,只有懸空的雙腿,百無聊賴地來回擺蕩。

余慈正想繞過去,心中忽地一動,稍側過身,借了個角度,隱約看到了那人的臉:“張師兄?”

那人聽到招呼,有些驚訝地起身,往這邊看。兩人視線對上,一時都是無語:今夜賭鬥的對手,怎麽會在此時此地碰到的?

對於張衍,余慈也就見過一回,不過對此人的印象非常深刻。

張衍給人明晰的感覺就是“不修邊幅”。不修邊幅的修士很多,洪千秋就是個例子。但張衍明顯不一樣,余慈和他見這兩面,他都是穿著一身黑色的道袍,看上去是日不曾換過的,前襟扯開,裏面中衣也亂七八糟。此人臉上也胡子拉碴。同樣的在洪千秋那邊是粗獷豪邁,放在他這裏,什麽“落魄”、“頹廢”之類的詞兒,就似專門為他準備的。

造成這種感覺的原因,余慈覺得,或許是由於這位張師兄長得比較秀氣,皮膚白皙,偏又透著不健康的黯青。而且,這位師兄的眼神太陰郁了,眼眶深深地凹下去,總給人以半死不活的印象。

“張師兄好。”

余慈心神安定,行禮如儀。倒是張衍明顯有些走神兒,愣了一下才點頭回應:

“哦,余師弟來了。”

“張師兄來得挺早,咱們這就開始嗎?”

“還是按約定來吧。”張衍又把身子躺進崖壁陰影中,懶洋洋地說話。

張衍說話的聲音也很特殊,話裏面似乎沒有任何的精氣神,如同重病之人的呻吟。余慈聽得就皺起眉頭,尤其是想到眼前這人就是他接下來賭鬥的對手,心中更是不爽。

這就是張衍對賭鬥的態度嗎?

余慈咧開了嘴,他不是不能接受失敗,但若是敗在這樣一個人手上,想想都覺得憋屈。他站著不動,盯著張衍半隱在陰影中的臉,心中回憶從李佑等人那裏得到的消息。

當年張衍也曾是山門風雲人物。他四十二歲登上還丹境界,雖不能說是最頂尖兒的資質,但在山門內,也是令人矚目的後起之秀,之前那北荒一戰,就是他的成名作。但不為何,他在前途無量之時,突然染上賭癮,沉溺於此,不可自拔,因賭而觸犯的戒律,讓他一年到頭,倒有三分之二的日子,在面壁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