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末節

是她來了?

余慈擡頭看一眼,卻是皺起了眉頭,遠方劍光灼灼,如流星經天,是一位修為不俗之輩,但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位。

還好了劍光最終錯開角度,匆匆往東去了,余慈等劍光越過,俯身拾起照神銅鑒。和上回差不多,銅鏡上的溫度熱得燙手,鏡面上光霧蒸騰,雖然剛剛硬接了壓元杖的一擊,外表看起來卻沒有任何的損傷。

內部損傷什麽的……應該也不會有吧?

余慈不敢肯定,上回失去照神圖的經歷絕不是一個好的記憶,他有心嘗試一下神意星芒等功能,便強打精神,重新以陰神駕馭起寶鏡的時候,一觸之下,心頭卻為之一震。

照神銅鑒中,有龐然巨力,如滾如沸,似海潮激蕩,洪波湧起,余慈陰神馭鏡,便如小舟,奔行於狂濤巨浪之上。這是寶鏡噬魂之後,激發深藏的潛力,余慈也無控制之法,需一段時間等它自行平復。可在潮湧之時,余慈也感覺到了,在大潮之下,有一點與之迥異的微弱反應,似溺水之人,掙紮將沒。

“血僧魂魄尚存?”

余慈先是閃過這個念頭,但隨後陰神相觸,便知不對:“不是血僧,卻是證嚴!”

照神銅鑒中異力潮湧,攝魂而入,便群起而噬,轉眼吞沒。便是血僧這般人物,因“種子”種下未久,遠不如全盛之時,也抵擋不住,頃刻間灰飛煙滅。血僧已如此,與之同根而生的證嚴本應更是不堪。

可是事情總有例外:只因證嚴殘魂依附在余慈所放出的神意星芒之中,與之共抗血僧強壓,不知不覺已聯系甚密,神意星芒又與照神銅鑒噬魂之力同源,便像是一個避風港,給了證嚴庇護,使他得以殘喘至今。

當然,說證嚴“殘喘”,其實也早神智昏昏,只在靈明蒙昧之間盤轉,再有數息,差不多也要與血僧一般,灰飛煙滅去了。

余慈倏然睜眼,卻是手持銅鏡,默默不語。

想得前此日子,他以神意星芒探得證嚴和尚腦宮隱秘,與證嚴殘魂聯系,初設今夜之局,便以照神銅鑒的噬魂之能相告,坦言行此法,證嚴便也要與血僧同歿,那時便記得證嚴一句話:

“不人不鬼,不倫不類,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證嚴和尚是有必死之心的。余慈近日來對證嚴的身世也有些了解,知道證嚴本是絕壁城中一小康人家之子,因其根骨上佳,被血僧攜出,授以邪法,作為分身寄魂之所。如此數十年過去,證嚴和尚肉身遭邪法浸淫日久,形貌與幼時大異,且神魂元氣隱與血僧相通,血僧只一動念,便可寄魂其身,雖萬裏無礙。

如此情形,證嚴和尚又與傀儡何異?由此心中憤恨,又因神魂受制於人,多年重壓之下,竟然得了分神離魂之症,在主魂之外,旁生副魂。平日裏主魂明則副魂隱,主魂暗則副魂出,數十年裏,主副二魂輪流作息,常人昏睡之時,他也有靈明存焉。所以,當日余慈在天裂谷施救,根本就瞞不過他,也由此才埋下今日設局血僧的引子。

今日血僧魂飛魄散,證嚴一腔怨憤亦隨之而去,按他言語,便是“死亦無懼”。此時在寶鏡內蘊狂潮中掙紮,艱苦求生,余慈卻不認為證嚴前面所言是虛話,便是常人亦知道戀生畏死,何況他們這些求長生的修行人?對他們來說,求生早已是深植入心的本能,無生之念想,不過是槁木死灰,非人也!

他心緒流動,手中照神銅鑒的溫度卻似更高,令手心如焚。

但此時,余慈心中,反倒是有了定念,當下再催陰神,似怒海行舟,在鏡內狂濤中使了把力,腦中“轟”地一響,受巨力反激,陰神萎弱,再不能馭鏡,但此時卻有一顆僅他可見的暗弱星芒,自鏡面上激射而出,倏乎已在兩裏開外,沒入那具和尚皮囊之中。

余慈長出一口氣,他是盡力了,以星芒攜證嚴殘魂而出,投入其肉身之內,總算給證嚴留了一線生機,然而證嚴被攝入寶鏡之中,神魂根本遭到重創,能否還魂,還要看自家的造化。

一邊想著,他一邊往那邊邁步,想看看情況如何。然而走不過數丈,他猛地擡頭。

那邊暗沉的山林中,忽地轉出一個人來,夜色朦朦,看不清面目,只覺得他身材瘦長,走路飄忽搖擺,極是詭異,余慈目光照在其身上,那人便生出感應,扭過頭,但見雙眸光芒碧綠,觸之有寒氣及膚,大有邪氣。

這人是什麽來歷?余慈一震止步。

“啊哈,今日倒是好收成。”

那高瘦人影話音沙啞,又顯得高傲,往余慈這般看了一眼,便又轉過臉,徑去拾撿地上血僧所遺的那根碧玉壓元杖,顯然是看出此杖不凡,要占為己有了。

世上無恥之徒何其多也!余慈嘿地一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