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什麽叫做留在家裏的時間不多了?”

劉玉真確認般問道:“你已經定下什麽時候去京城了嗎?”

“對,”陳世文道:“我們在家裏過個年, 開春後啟程, 那會兒不冷不熱的正是趕路的時候。路上的景色也好,到了廣州府若能趕上海船啟程,你還能看到載重五千石的大海船, 壯觀得很。”

劉玉真:“真的嗎?那可能見到你之前信裏頭說的那些綠眼睛、藍眼睛、白皮膚和黑皮膚的人?”

陳世文:“你說的可是外藩人和昆侖奴?也有, 他們中有的還會說我們的話, 但大部分都不會, 只能靠比劃交流,你若是見著了定會覺得有趣得緊。”

“我此番在京城, 見著了一個會說外藩話的舉子,他家裏頭有長輩是鴻臚寺的。”

“鴻臚寺你可知道?那是一個掌大典禮儀、外吏朝覲、諸蕃入貢等事宜的地兒, 裏頭很多人都學了一兩門外藩話。”

劉玉真:“這我知道,我小時候在京城待過一陣子, 我記得我大舅舅就會高麗話。”

“對,”今天的陳世文話多了許多,“前些年陛下登基時高麗曾遣了使臣來,除了高麗之外, 還有身毒……”

他背課文般說了許久, 這些都是尋常書上沒有的,劉玉真也聽得津津有味。

夜裏, 兩人在劉玉真的閨房中歇下, 許是有些日子沒睡了, 她半夜便醒了過來, 迷迷糊糊地側過頭一看原本睡在外側的陳世文不見蹤影。

這是到哪兒去了?

她起來披上一件衣裳走出了內室,發現他竟然開了門在外頭望著月色發呆!

這可真是太令人驚訝了,劉玉真返回取了件披風搭在手臂上走了出去,問道:“這麽晚了,你在這兒做什麽?”

陳世文回頭,歉然道:“抱歉,可是把你吵醒了?”他走了幾步扶住了她,“睡不著便出來轉轉,今晚的夜色不錯,如水銀瀉地。”

劉玉真把披風遞給他,“夜裏涼,你的身子雖然好了但也得注意著,若是再受了寒可不得了。”

“知曉的。”陳世文依言把披風穿上,笑問她,“我剛剛瞧見角落裏種了曇花,如今正是開花的時候,你可要去瞧瞧?”

“竟開了?”不等他領路劉玉真就走在了前方,“難得得很,這曇花只在夜裏開,往常娘都不許我這麽晚看的,不過我睡前都會偷偷吩咐桂枝,讓她夜裏喊我起來。”

“可惜的是十次有八次都不開。”

“哎呀,這一朵都開完了,你剛剛可是瞧見了這一朵?”

“這裏還有一朵,”陳世文彎腰指了指另一側道:“你瞧,這一朵也要開了。”

劉玉真:“我看看,真的呢,這頭有個小口子了,我們快站遠些,免得把它給嚇著了。”

曇花開時極快,先是頭頂開了個小口子,然後兩人便聞到一股幽香,緊接著那口子越來越大,外圍的細小花瓣顫動著散開,層層疊疊的白色花瓣次第舒展。

月色朦朧,花影動人。

劉玉真看了許久才滿意地往回走,“今夜能見著這曇花,也不枉我半夜醒來了,沒準是曇花有靈呢,對了你不會是夢見這曇花開了才醒的吧?”

曇花開後陳世文便一直沉思著,聽到她的話頓了頓才老實回道:“不是,我其實是一直沒睡。”

“一直都沒睡?”劉玉真擡頭望了望月色,驚訝道:“這已到醜時了,你今日是怎麽了,往常不是躺在床上就能睡著的嗎?”

說話間,兩人已回到了屋內,陳世文解下披風放在一側,給自己和劉玉真倒了一杯水。

解釋道:“我剛才在想事情,今日二老爺與我說了件事,他說廣州府的市舶司有一小吏的缺,做那點檢之事,每艘船能得兩百兩。”

“此職乃從九品,問我可願意去。”

“等等,”劉玉真打斷了他,問道:“每艘船兩百兩?是什麽船這麽金貴,檢查一次便得兩百兩,上頭裝了金子?”

陳世文搖頭,“自然是有蹊蹺的船,裝了五萬兩的貨只報三千兩,不然哪需要用兩百兩來打點?朝中大相公們月俸也才這些許呢。”

“從九品的月俸,能有十兩便不錯了,不過這兩百兩定也不會全落到這點檢手裏,他能拿個一二十兩便很不錯了。”

“那你可不能去!”劉玉真被他嚇了一條,緊張地看著他,“這等事若是被人發現、告發了,那全家都要吃掛落的。”

“發配苦寒之地還是小事,若是拖到菜市場砍了頭,那可就太冤枉了!”

“你莫要緊張,”陳世文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如今離同進士只得那層薄紙,怎麽會去做這從九品的點檢呢?”

“況且若真是去了,那這輩子可就陷泥潭裏出不來了,自是不能去的。”

“我只是,”他思索了片刻,表情略有些茫然道:“只是有些感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