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這裏是陳世文的住處。

劉玉真提著燈籠站在院門外停留了一會兒, 如果她此時轉頭回去了那誰也不知道她來過此處,但她動也不動,就靜靜地站在此處, 耗費了約莫半盞茶功夫。

隨後她下定了決心,吹熄手裏的燈籠然後緊了緊鬥篷上的帽子, 往那光源處走去。

朦朧的月光照亮著她腳下的路。

正房前是一處台階,劉玉真提著裙擺拾級而上,來到門前輕敲了兩下,未久, 裏頭傳來一道略微沙啞的男聲, “誰?”

“是我, ”劉玉真鼓起了勇氣回道:“是我, 劉玉真。”

屋裏頭的燈一直亮著,隨著微不可聞的椅子挪動聲傳來, 一道身影背著燈光緩緩走進,停留在門後方,他問道:“五姑娘?”

劉玉真沒有回話, 她也不需要再回話, 因為門嘎吱一聲從裏頭打開了, 一男一女在這漆黑寧靜的夜裏相互對視。

他在等著她說話, 她在想著說什麽。

沉默許久,她終是說道:“你, 你那日說的那話, 還作數嗎?”

陳世文的身量比她高許多, 此時居高臨下,看著她如今的樣子明白了幾分,道:“適才貴府三老爺來尋我,問了一些,一些唐突了姑娘的話,我不懂姑娘如今的處境,便沒有應,只說要回去商議一番。”

“我此前曾說,慕姑娘聰慧明理,欲結兩姓之好,如今不過才過去了兩三日並不是十年八年,自然是作數的。”

“只是,姑娘你想好了嗎?”

“你這時候來找,我心歡喜,但此事不可一概而論,我亦不是那等乘人之危之人,姑娘若是遇上了什麽難處,不妨與我說一說,或可盡綿薄之力。”

陳世文態度誠懇,兩人就這麽隔著一道門檻沉默著。

劉玉真看得很明白,跟他說了也沒有用的,如果他現在有官職在身,沒準還能插手,但是一個秀才此時根本不能與劉家抗衡。

劉家此前對他禮遇有加看的是他的以後,但如今有一個現成就能得到好處的時機擺在眼前,那麽他的話就要打折扣了。

畢竟不能在絕對的利益面前考驗人性。

果然,她只是略說了一說,陳世文便是皺眉。

“此事難辦得很,”他思索片刻,然後擡頭望向劉玉真,直接地問道:“所以,你想要嫁給我,直接釜底抽薪躲過他們的算計?”

劉玉真平靜地點頭,“你願意嗎?”

陳世文深深地皺眉,他踱了兩步,擡頭道:“不必如此,定親即可,待京城來人接你們時便可取消婚事,但這樣一來,你我之間的事卻是隱瞞不了的,於你的名聲有礙。”

聽到他這樣的話,劉玉真笑了,“何須隱瞞?”

……

解決了這樁大事,劉玉真提著燈籠原路返回,此時已是亥時三刻,大半的人都已熟睡了,只有那歡喜的、憂心的、焦急的、忙碌的徹夜不眠。

劉玉真帶著一種放松的心情走回了臥房,她吹燃了火折子點起蠟燭,隨口道:“桂枝,你可以起來了,”沒聽到聲響頓時又喊了一次,“桂枝?你莫不是睡著了吧?”

她帶著笑意轉頭,然後僵住了,一動不敢動。

架子床內,桂枝跪倒在地,身形略有些抖,而母親冷著臉端坐在床沿,直望著她,她的身後是板著臉的徐嬤嬤,還有和她打著眼色的段嬤嬤。

曾氏語調輕柔地問:“這麽晚了,五姑娘去了何處?”

劉玉真動了動嘴,說不出話來。

曾氏把兩位嬤嬤和桂枝都打發了出去,拍了拍身側,道:“真兒,過來,坐這兒。”

曾氏面無表情,劉玉真卻是戰戰兢兢,都不敢坐滿了就只坐了半個屁股,小聲地問道:“娘,您怎麽突然到我房裏來了?”毫無準備,把她給嚇了一跳。

雖然她本來也計劃著換件衣服就去找她的。

曾氏嘆氣,“我若是不來,豈不是連我的女兒要上花轎了都不知道?”顯然她結合這幾日的事情和桂枝的交代猜出她去了哪裏,做什麽了。

“娘……”劉玉真連忙解釋,“我不是故意要瞞著您的,”說著便把之前隱瞞的陳世文求親話語說了一遍,道:“我當時沒想著答應他,便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才沒告訴您。”

曾氏默默地聽罷,犀利地問道:“所以你剛剛就是去答應他了?”

劉玉真沉默了,半響道:“是。”

饒是心有準備,曾氏還是捂住了臉,責問道:“玉真!你,你,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母親,您消消氣,”劉玉真輕撫著曾氏胸口,勸道:“我剛剛聽到了您和徐嬤嬤的話,這是個更好的法子,不是嗎?”

曾氏恨鐵不成鋼地說:“可他是個鰥夫!如若不是我定是應了你的咱們也不是那等嫌貧愛富的,只是他是個鰥夫,還有了孩兒!你這一去就是填房,是後娘,你外祖母做了一輩子的後娘,外人瞧著光鮮但裏頭的苦水是一筐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