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梵文(第2/5頁)

那麽……詛咒呢?

一千年裏不知多少人說過的那句“不得好死”呢?

那些就生生留在這個人的靈相上,從眼下到心口,流轉了這麽多年不曾停歇。甚至刻在了靈神力勁裏,他做什麽,都帶著這些梵文的痕跡。

這次再聽見腦中的梵音,聞時只覺得心臟被人狠狠攥住,用最鈍的銹刀在那之上來回拉扯。

可能是他臉色太過難看,手指也太過冰冷。

謝問扶著他肩膀的枯手收緊了一些,說:“別亂想,我剛剛說過的,都是些虛影而——”

“你會聽見麽?”聞時忽然問。

“嗯?”謝問怔了一下,看向他。

“那些聲音……你平時會聽見麽?”聞時眉心緊擰、唇色蒼白地問他。

謝問這才明白。

他想了片刻,淡聲道:“偶爾,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煩人。”

靜了兩秒,他又很淺地在聞時耳邊笑了一聲,說:“比起這個,可能另一種出現得更多點。”

“什麽?”

“聽不清,總是很含糊,悶悶的。但我愛聽。”謝問說,“我當時想,應該是有人在拜我,在那些念經式的聲音裏,顯得太特別了。”

盡管嗓音並不比風聲重多少,根本辨不清晰。但他一聽就知道是誰。

還有誰會那樣別別扭扭,每天拜著他,卻又從來不說話?只有他最放心不下的那個人了。

聞時抿著唇,臉色並沒有因此好上多少,眼裏也依然都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梵文。直到他感覺謝問微微低了頭,姿態更親近了一些,下巴幾乎觸到他的肩窩,臉也幾乎碰到他的臉。

他聽見對方低沉的嗓音溫和如風,說:“你看見過我的靈相,肯定也看見過那些梵文。”

聞時嗓音幹啞,“嗯”了一聲。

“你知道為什麽它停在心臟這裏麽?”

“為什麽?”

“因為好話也有印記。”謝問說,“拜我的那個人替我攔著。”

他幹枯的手指輕點了一下聞時心臟的位置,說:“你在我這裏,幫我攔著那些東西呢。”

“所以別難過,也別分心——”話音落下的那一刻,謝問覆著聞時的手,將他五指扣攏起來,就像曾經手把手地教他所有。

彎曲的指節扯動傀線,頃刻之間,四野山川齊震。

像無數來自地底的罡風在山野間長嘯而過!那聲音全然蓋過了奔襲的巨傀猛獸,穿過擾人的經文,撕開層層蒙擋,直沖九霄。

無數道風刃自傀線四周激蕩而出,落在土地之上,黃土翻濺泥沙飛滾,沖襲而出的裂縫溝塹深不見底,將大陣內的布局切得四分五裂。

***

陣眼所在之地,數百道爆裂聲同時響起。

巨大的沖擊力自地下而來,使得整塊地面在出現裂縫的同時炸然裂開,如一朵來自黃泉的深淵巨蓮。

張正初集百家靈神死死摁於地底的十八陣石,就這樣全然暴露出來。

他緊握著的那根手杖上分出十多根細絲,散發著銀輝,根根牽連著那些陣石。而陣石之下又延伸出無數脈絡,猶如參天巨樹的根莖。

十八顆陣石上延伸出來的脈絡,交錯虬結著朝謝問、聞時他們來的方向伸著,像毒蛇張著巨口,吐著貪婪的信子。

如果說之前一眾家主還弄不清這個養靈陣和常見的養靈陣有什麽區別,現在聞時和謝問直接將大地掀了個底朝天,割出無數深淵裂口,區別便一目了然了。

“毒蛇”對著的,是供靈之人。

而受供的,顯然是陣眼中心的張正初自己。

四下裏一片嘩然之聲。

不少人難以置信地喃喃地了一句:“張老,你——”

而此時的張正初背對著眾人,已經聽不見他們的話了。

在這之前,他所有的打算其實都是謹慎而收斂的——

養靈陣剛布下的時候不能改動,在場的家主那麽多,保不齊有不信他的。他要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引開其他人的注意力,隔著地面,將地底的陣石悄悄換地方。只要挪三寸三尺三厘,改一個面向,那個老式的養靈陣就成了。

他最初也不打算動手。而是要先禮後兵,先恭恭敬敬地把蔔寧老祖請出來,弄清楚他的狀態,再將老祖的復生引到邪術上,激得其他家主對老祖心生疑慮。

這就成了大半。即便這時候養靈陣出現什麽異狀,大家的懷疑也會落在蔔寧老祖身上,而不是他。

這時他再動手,借著養靈陣悄悄吸食老祖靈相,那一切就都好解釋了:老祖突然虛弱,他可以說是為了防止邪術害人,暫時拘住。就算靈相毀損、消散,也可以說是邪術反噬的結果。

退一萬步,哪怕他在吸食靈相的過程中暴露本性,停不下來,一不小心牽連上那麽一兩個倒黴蛋,致使他們也出現靈相枯竭、消散的情況,那也可以說是老祖邪術殘留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