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三連

眾人皆知, 靈物的感知最為敏銳,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能聞到常人聞不到的氣味。

十二陣靈伏地而跪的時候, 張嵐其實已經明白了。

她知道這些陣靈一定聞到了熟悉的靈相味道, 認出了某個人。

但這依然難以置信。

她始終覺得這不是真的, 是有人借著陣造出了一個逼真的幻境,在跟他們開一場天大的玩笑。

她甚至想去摸一下陣靈,試試真假……

然後這位姑奶奶就真的摸了一下。

摸完她只覺得腦中嗡然一片,仿佛有人抱著沉木撞向古鐘, “當”地一下,神魂俱震——

被摸的陣靈卻毫無所覺。他們只是伏低身體, 行了個古時最恭敬的大禮, 聲音如穿過山林石洞的長風吹響了千年的古塤。

“吾承吾主之意鎮守松雲山境,祈盼千年,終得大開陣門。今以素衣長禮, 迎故人歸家。”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山石樹木飛散。

四周的所有場景,在碎裂崩塌的屏障之下,環繞著十二陣靈開始重組,逐漸拼湊出另一番景象。

一塊巨石轟然砸地的瞬間……

張嵐噗通一聲, 跪好了。

夏樵本來還懵著,被她這一跪嚇了一大跳。

反觀她弟弟張雅臨就好很多, 雖然表情愕然怔忪,像在經歷一場驚天動地的夢境。但不論如何, 他始終站得筆直, 在這種時候,算是保住了張家一半的臉面。

陣靈高大如山, 圍成一圈威壓太盛,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夏樵都覺得頭皮發麻,兩腿犯軟。

他本來不敢開口,但看了張嵐好幾眼還是沒忍住,只是聲音極小,唯恐驚動那些陣靈:“姐你幹嘛?”

張嵐聲音比他還輕,夢遊似的:“沒事,我站累了跪一下。”

夏樵:“……”

張嵐繼續喃喃:“你也別叫我姐,害怕。”

夏樵:“?”

張嵐閉了一下眼睛,而後一把抓住他垂著的手,長長的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肉裏,幽幽地問:“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哥究竟姓什麽……”

這話其實已經沒什麽意義了,但她就像在尋求最後一擊。

夏樵朝聞時看了幾眼,猶豫了幾秒,然後把這一擊拍在了她的天靈蓋上:“姓聞。”

張嵐默然片刻,轉頭又去抓弟弟的手:“聽見沒?姓聞啊……”

她說話的時候,還拽著弟弟搖了一下。結果就見張雅臨一轉不轉盯著聞時的方向,冷靜地應了一句“聽見了”。

然後筆直的身體晃了兩晃,膝蓋一彎,“咚”地一聲也下來了。

夏樵:“……”

主人都跪了,旁邊的小黑當然義不容辭,紮紮實實磕了個大的。接著是張雅臨另外放出來的三只傀……

他們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磕出了一條流水線,轉了個圈,又流回到夏樵這裏。

小樵左看看、右看看,離他近的地方已經沒有站著的人了。他猶猶豫豫地斟酌了幾秒,決定從眾。

老毛聽著聲音感覺奇怪,轉頭一看,背後全跪了,包括夏樵那個二百五。

他原本聽到松雲山三個字滿腔感慨,連眼睛都有些發熱。現在卻被這幫瓜皮後輩“咚”得一幹二凈。

他腆著肚子看了一圈,實在沒忍住,指著張雅臨的脖子幽幽地說:“護身符露出來了。”

張雅臨還在夢遊,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然後低頭一看——

他脖子上掛著一根幹凈的黑色長繩,繩端編著靈巧的結扣,扣上掛著一樣東西,別稱護身符,原名……

聞時的指骨。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詳細地描述過他是怎麽對待這根骨頭的。

沖著聞時本人。

張雅臨:“……”

有那麽幾秒鐘,他覺得自己已經去世了。

但臨死前,他還是維持住了端正,臉皮通紅面無表情地把“護身符”塞進了衣領裏,擋得嚴嚴實實,然後本能地反擊了老毛一句:“你知道姓聞意味著他是誰麽?你跟你老板確定還要這麽站著?”

老毛:“……”

他頂著一言難盡的表情站了半晌,回道:“我覺得我老板最好別跪,否則場面有點難收拾。”

沒等張雅臨他們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周圍便“轟然”一聲巨響,山石疊壘,塵埃落定。

眾人所在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方石洞,木柵欄環繞的舊日老村早已不見影蹤,只有汩汩的水流聲,不知從何處流淌而來,途經這裏,也不知將要流淌去何地。

石洞頂上並不密閉,有大大小小的的孔洞,孔洞之間有長直的溝塹相連,乍一看渾然天成,可當日月的光從孔洞中漏下來,疏密有致,才會清晰地顯露出來——整個洞頂是一張復雜的星圖。

而石洞的地上,溝壑縱橫交錯,齊齊整整,像是方正的棋盤。

聞時曾經很熟悉這裏,這是松雲山背陽處的一個石洞,很是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