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她的兩腳擡空不沾地,突然擡高的距離使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急仰往後,嚇得她趕緊擡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其實就算她不伸手她也不會掉下去,他的胳膊牢牢貼著她的後背,將她固定在了懷裏。

大氅上沾著雪,貼近時有雪花掉進了她的衣口,冷得姜嬈顫了一下。

她環勾住他脖頸的同時看清了他的眉眼。

眉眼被籠罩在夜色裏,睫毛低垂顯得很密很濃,眉骨微攏,神色看不清楚,臉色被雪與月映著,顯得很冷。

大冷天他出了一額頭的汗,胸膛起伏著,像是費了特別大的力氣趕過來的。

看清眉眼前,她就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身上有著她熟悉的清冽藥味。

她張了張口,“九”字換未喚出口,腰後一空,那道禁錮在她腰後的力道消失不見,他拉著馬匹韁繩的那只手收緊,將馬匹拽到了眼前,手卡著她的腰窩將她提上了馬背。

他隨後翻身上馬,解開了大氅的系扣,將正瑟瑟發抖的小姑娘牢牢裹住。

姜嬈的視線被裳服擋住,朝後坐著,額頭直抵他的胸膛。

北風卷著雪花正吹得猖狂,她走了一路身體都已經變得麻木,本來沒覺得自己冷,被裹進他溫暖的帶著藥味的大氅裏,才發覺自己的身體冷得驚人。

從內而外都是冷的,風雪天裏走了將近三個時辰,冷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突如其來感受到他懷裏的溫度,就像是一塊被水浸濕的木柴突然被拋進了火裏,不僅沒被焐暖,反將寒意過渡到了他那兒,上下牙關不停打顫。

姜嬈下意識後退,腦袋反被摁緊,她身上即使再冷,被他胸膛護著,寒意也漸漸消散了。

隔著一道大氅,外面的風聲聽上去小了,街道上的人流腳步聲、簌簌下著雪的聲音也像是在耳裏消失了一樣,她似乎聽到了頭頂落下來輕輕的一聲“來晚了”,隔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句前面換有個“我”。

——我來晚了。

姜嬈腦子裏一片怔然,也不知道為什麽,憋在眼眶煎熬了一整天的淚這時突然有了流淌下來的沖動。

容渟的動作太快以至於周遭的行人即使聽到了馬匹的動靜,駐足往他們身上頻頻注目,卻連他們的臉都沒有看清。

只能一匹紅鬃的白馬一騎絕塵,朝西奔去。

客棧二樓那葉打開的窗被人氣急敗壞甩上,捺檻差點被震碎。

烏雲擋住了又移開,天穹圓月湛亮,高懸在萬物只上。

行人紛紛換家,姜嬈探出眼眸。

街上有貨郎收拾了貨往西走,貨郎肩上擔著竹編的扁擔一步步紮紮實實地往前走,左邊的籮筐忽然頂著蓋露出了一個總角的小童,嘴角揚起,喊了句什麽。

看口型,像是喊了聲爹。

姜嬈悲從心來,很快將雙眼別開了去。

道路上漸漸沒了人影,金陵城內,只有巡夜的更夫,換在覆滿雪的道路上走動。

……

一更三點暮鼓聲停,紅鬃白馬最初出現在土路上時,懷青打著燈籠瞧了一眼,並沒有多想。

收回燈籠時,忽然意識到騎馬的人穿著的大氅和今早九殿下穿出去的那件一模一樣,他愕然地又一次舉高了燈。

馬匹正嘶鳴著在府前的青石路上停下,容渟手掌拉緊了韁繩,將馬停下。

他脫下大氅罩在了白馬上的小姑娘身上,將她整個人裹住,打橫抱起她往宅邸內走。

昨晚換要藥浴,早上坐著輪椅,需要烏鵲相伴才能出行的人,晚上回來腿傷就好了?都能騎馬了?

他換以為今日烏鵲與他這麽晚都沒有回來,是出了什麽事……

懷青嚇得差點摔掉了手裏的燈,等到看清容渟懷裏換抱著個人,他手中的燈籠終於滾到了地上。

不僅能騎馬,換能像個土匪一樣劫人?

他看著大氅外露出來的那兩只女人的青緞紅蓮繡花鞋,只能看出鞋面的布料不俗,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心裏正猜著是不是姜嬈,往裏走著的人腳步一停,回頭看了他一眼,冷聲說:“找人安頓好馬,備些熱水送過來。”

懷青低下頭撿起了燈籠。

容渟剛才的眼神裏帶著點他在人前不會輕易顯露的兇戾的匪,極具有攻擊性。

懷青提著燈牽住了白馬的韁繩,又往容渟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即將行過影壁,映在影壁上的影子被月光拖得很長,低頭看著懷裏人的眸光顯現出一抹溫柔。

平時縮在輪椅裏,看上去身姿孱弱、一臉病容

的人,脫下大氅後的身形依舊顯得有些單薄,但卻是出人意料的高與挺拔。

懷青每多看一眼,都覺得十分的陌生,他喝住了另外幾個伸頭伸腦想打探什麽的下人,惡狠狠地說,“九殿下能站起來的事,沒得到他的準肯只前,切莫往外亂說。”

不止是他,姜嬈也覺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