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神邸 第七十九章 不裝要死啊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隆冬還在繼續,但海口城似乎已然感受到了春的氣息,往日蟄伏的事物開始蘇醒。走在街上的麥盟幫眾也公然地提刀挎劍,一夜之間這些人就變得陌生了好幾份,臉上戾氣橫現。

海口城大大小小的勢力很多,麥盟卻穩居第一,平日裏這些人也還算循規蹈矩,只要交足了月銀,家裏也沒有長得俊俏的小閨女或者禍國殃民的媳婦,麥盟的人基本上不會主動跳出來和誰過不去。看慣了麥盟以往的和善,再與今天情形比較起來,連走街的貨郎也適當放低了叫賣聲。

海客王是天一閣的常客,但很少有人知道這天一閣本來就是麥盟經營的,打打殺殺禍害毗鄰的事他們擅長,放下漁叉刀劍也能將銀子翻滾得叮叮作響。

張廣厚就坐在天一閣的露台上悠閑地眺望著遠處街景,左手的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和茶碗磕在一起,發出清脆悠長的聲音。一個光著膀子的幫眾從後面走來,將手上捧著的鐵皮箱子恭敬地遞到他面前:“王,這是您這個月的紅利,按照規矩還是要給你過目一下,如果沒有意見我這就給你存錢莊去。”

漢子有著臨海居民標志性的膚色,被太陽一照便黝黑發亮,跟抹了魚油一般,連帶著背上厚重的大頭刀也透出一股子彪悍,漢子說完還不忘小心翼翼打量張廣厚一眼,這段時間海客王的性格越發難以琢磨,已經有好幾個兄弟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被責罰,其中一人還被一掌拍成肉泥。

張廣厚不耐煩地揮揮手,那漢子如蒙大赦地抱著鐵箱退下去。

“烏魚張!”張廣厚忽然發聲,讓漢子整個人心都懸到嗓子眼上來,暗叫著自己真是晦氣,站在原地連大氣也不敢出。

“下樓的時候順道告訴那些家夥,把嘴巴都給我閉上,吵死了。”

不管怎麽說,總算能退下,漢子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倒退出門,順著樓梯走到一樓,壓低了嗓音喝道:“安靜,都安靜一點。”

偌大的客廳霎時鴉雀無聲,一樓大廳裏括囊了無數男子,長袍短襖、壯年老者不一而足。無數雙眼睛從各個方向集中過來,盯得烏魚張一陣陣哆嗦,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蠢。海客王可以用這樣的語氣和眾人說話,可他畢竟不是海客王,這一下算是犯了眾怒。

僅僅只是沉默半息,隨後一樓大堂爆發出更為喧囂的聲音,有人拍桌子有人謾罵,還有人直接掏出別腰間的家夥往桌子上使勁拍著,恨不得自己的聲音壓過全場。

“烏魚張!”右側靠近門口的桌子前,一名虬髯滿面的男子翹腿而坐,笑嘻嘻地把玩著手上的魚骨牌:“看清楚這是什麽地兒,你家爺爺可不是在海客王手下聽令,別把你們撒蹄子的那一套用在這裏,大爺只聽水磨王的指令。”

“就是,在廢話直接剁了你!”

“海客王排名最末,他有啥資格來命令我們?”周圍一片吆喝聲響成一片。

被叫做烏魚張的男子微微皺眉,直接縱身從樓梯上跳下落,將鐵皮箱隨手放在旁邊一張桌子上,他到不擔心有人會打箱子的主意,這在麥盟是犯忌的事。烏魚張將厚背刀擎在手中,狠辣地掃了周圍一眼:“這是王的意思,不過如果誰有意見可以先來和我手中家夥理論。”

大廳中眾人哪個不是狠辣之輩,都不是慫包軟蛋。

立即有魁梧漢子最先迎戰,提著根粗大的棍子從凳子上站起來,還沒等他來得及離開桌子,旁邊已經有人迫不及待朝婁底方向走去。提棍子的漢子大怒,罵罵咧咧地將要搶自己風頭的同伴拉回身後:“菊月時候老子被人給下絆子,整整五十擔的皮貨連帶著好幾個弟兄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多久你小子就娶了第三個婆娘,連帶著把之前欠下的賭資也給還上了,今天我王蠻就問你一句話:我的貨是不是你吃了?別他娘的說是三刀會的人幹的,那幫孫子躲我都還來不及,怎麽敢……”

正說得性起的王蠻忽然察覺有點不對,手上抓著軟綿綿的東西,湊到眼前細看卻是一個花布小包袱,隨手一甩,幾件花哨的衣服從小包袱裏掉了下來。王蠻心中升騰著一股被人打斷言語的憤怒,厲聲喝道:“誰他娘的用這娘們的玩意戲弄我……小子,你這是要替那家夥打抱不平嗎?”

“別弄壞我衣服。”被王蠻拽回身後的那人輕輕說了一聲,彎腰低頭撈住要掉在地上的衣服,然後很友善地從對方笑笑:“我沒想要搶你風頭,這位好漢你繼續,我只是借道上樓而已。”

一時間眾人眼神變得玩味起來,大廳裏還有一些說道不明的輕笑。

王蠻細看了一下眼前這人,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後生,穿著最粗糙的青布料子,那單薄的身子讓王蠻懷疑對方能否經受住自己指頭輕輕一戳,這張臉倒是陌生得很:“你不是海口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