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神邸 第七十一章 利害之物

紫芒在眼眸閃現的那瞬間並沒逃過乙勿的察覺,實際上在發現夜叉試圖用草藥療傷的時候,乙勿就已經再次提高警惕。作為天目中高高在上的乙組成員,他對於生存技巧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只要一息尚存,乙勿都相信自己能在那些最平凡的野外尋找到療傷草藥,畢竟這是與自己性命息息相關的大事,但乙勿搜腸刮肚也想不出那些療傷的草藥中有宋鈺先前嚼服的草葉的模樣。

直到看見夜叉眼眸閃過的那絲紫芒,他才若醍醐灌頂般明悟過來,這家夥壓根不是在療傷,而是在恢復神魂。乙勿本能地並步上前,滔天殺意隨著手刀一同斬下。

晨光隨著掌沿劃動,被切割出明暗清晰的兩個世界。

狂暴殺意如一支厚重的鬼頭大刀,從明暗交界處激蕩而出,連空氣中也散逸著令人窒息的焦灼,直直砍向宋鈺脖子。

宋鈺驚詫於乙勿的爆發力,這一掌間已隱然有自成風雷氣象之勢,即便是在自己沒有負傷的情況下,要躲開這一擊也非易事,更何況此刻他真元不濟,正面躲避是絕難可能,無論是前伏還是後仰都會被這一掌給劈成一團肉泥。

“動怒於無形,天生的殺手!”宋鈺心中暗想,果斷地側身躲避,念頭才生出便覺體內原本已經驅散的真元忽然像沉睡的士兵受到召喚一般沸騰,隱隱和飛劈而來的一掌遙相呼應。

乙勿的手掌有如入港船只望見燈塔,此前潛伏在宋鈺體內的真元給了他最好的指引,夜叉才動,他已經捕捉到對方的意圖和軌跡,手掌在空中劃出優美弧線,如飛燕折身般輕盈而快捷地再次逆斬而來。

“原來並不是你多麽的托大,而是從一開始就在我體內埋下隱患的緣故。”宋鈺越發覺得眼前這家夥是個人才,如果說能為自己所用的話。

乙勿不言,殺意開始迅速收斂,如縮回樹洞中的毒蛇般開始雌伏,但掌風間反倒有寸許電芒竄動,在靜謐中反倒聲勢陡增。

“心居玄冥之所,滌除雜念妄念。”宋鈺本來躲避的身子驟然迎著掌風,挺身而上。面對立馬就能奪走自己性命的攻擊,反倒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就連那快速得如炮仗般猛烈的言語仿佛也變得輕緩無狀。

如果乙勿看過夜叉和範旭之間的交手,看過夜叉面對心劍追殺的時候也敢挺身而上的情形的話,他必然會對眼下夜叉這“自尋死路”的動作引起高度重視,可惜的是他沒有。

“神分三境,明利害之物,方能論道。”宋鈺眼中紫芒愈加濃郁,恰如隆冬裏深潭湖面氤氳不散的霧氣,還在空中飛斬而下的乙勿一望之下也是茫然,直若站在面前的並不是他要斬殺的敵人,而是幾乎被自己忘卻的同鄉戀人,穿著青花短襖、食指纏弄著麻花辮子,半羞半媚地用一雙足以盛下整個通海河河水的眼眸神情望來。

仿佛是一只手牽扯著乙勿心底最柔弱的地方。

殺意渙散,電芒消匿。

這瞬間,乙勿覺得自己再不是自己,腦袋莫名其妙撞在宋鈺正好揚起的劍指上,恰中眉心。

戰鬥結束得突然,就像發生的時候一般毫無征兆。

直到此刻,宋鈺才吐出一口濁氣,用袖子抹著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上前半步拍拍僵直如木雞般站立的乙勿肩頭:“我們很快會再見的,我之前說過的話任何時候都有效,如果你能活下來的話。”說罷轉身,潛行幾步消失在視線中。

不能動彈的乙勿這才恍然大悟,心中暗罵著:“我一直在天目中生長,哪裏有過心儀女子?操———”

宋鈺不清楚下一刻將會遭受多少人的追捕,恢復實力是當務之急,可盡管如此依就對某人保持著強烈的不滿:“如果我沒法解決掉那家夥、如果我慢上一步,你恐怕就只能為我收屍了。”

一道白衣無聲無息飄落在宋鈺身畔,然後很堅定的搖搖頭:“我會為你報仇吧!”

大怒之下的宋鈺扯起一人高的草蒿,連同蓬松灑落的泥土一齊朝奪人砸去:“我都死了,就算你把範旭殺了有如何?”

“你不是沒事嗎?”

宋鈺徹底敗給奪人的邏輯,這家夥任何時候說話都是板著臉,好像整個大荒所有人都欠著他錢,想了想終究還是覺得沒有必要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遇著力鬼了?”

“他隨羅家馬車走了,連夜趕赴天關城。”

宋鈺多少放下些心來:“只要他人在天關城便沒事,有李浣在出不了事,再不濟還有李老匹夫這顆大樹遮風擋雨,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話一出口宋鈺就後悔了,果不其然,奪人用一種看待白癡的眼神望過來:“弄這麽大動靜,連海口城恐怕也驚動了,想不知道都難。我來帶你離開這裏!”

不曾想宋鈺卻搖頭拒絕:“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