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神邸 第六十章 大來頭

兩輛無人驅使的馬車在夜黑中駛來,馬蹄踏在凍土上,雖不如青石板般清脆,但卻有著一種異樣的沉穩。

後一匹馬的韁繩栓在前面的車廂尾部,兩車車廂頂上各懸這一盞引路的風燈,風燈此刻正有氣無力地左右搖晃,馬蹄聲輕緩而悠揚。

馬車漸漸駛入前方狹隘山谷,領頭的駿馬無端地一聲長嘶,燈焰努力搖晃了幾下便齊齊熄滅,忽然進入黑暗中,恰在這時,一道恍惚的白影從後面車廂中射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駿馬在黑夜中猶豫著停了下來,擡頭朝側面山腰上望去,那裏有黑夜中唯一的篝火,但因為地勢陡峭,馬兒猶豫地刨著蹄子,終於還是決定停在原地。

馬車中忽然傳來一聲咳嗽,隨即便有一個人摸索著掀開車簾,那人先是警惕地打望了一下四周,自然也看見了遠處的那堆篝火。那人如狸貓般從車轅上跳下,將身影隱藏在馬臀後。

篝火旁邊有兩人。

一人蹲在地上慢條斯理地翻著手裏的烤肉,另一人抱著雙臂如參天大樹一般站在同伴身後。

“頭兒!”站著的漢子盡管已經很大程度壓低嗓門,但聲音依然不小,所幸的是這裏地勢較高,聲音一從嘴裏脫出就被寒風卷著散向遠處,到不用擔心被下面峽谷中的人聽見:“有人醒了,看來那叫奪人的殺手倒也有點手段。”

“看來奪人倒也有些能耐,虧得烏蠻雪藏了他這麽久,不然現在至少已是統領級角色了。這個最先醒來的人應該是逢四,這些年唯一還隨時保持著強烈警惕性的可能就是他了。丁胖子整天和銀子打交道,看他那圓滾滾的肚子就知道他已經和普通人沒有多少差別;石頭是心智最堅定的人,這樣的人能執著地堅持自己最初就認定的道路和方向,這本是極其可怕的事,因為這樣的人要想不成功都很難,壞就壞在他本人太實誠,在這條路上鉆得太死,以至於即便發現了一些不好之處也注定回不了頭,修道者不可或缺的兩樣東西:天賦、氣運,他現在也還不過是雷鳴巔峰期,看來這兩樣他都不具備。”

逢四在黑暗中一直潛伏著,直到他聽見車廂裏傳來另外一個聲音,他才不情願地從黑暗中走出來,掏出火折子將車篷上的風燈重新點燃,小聲問道:“老爺醒了?”

“天殺的,這幫家夥得有多窮,連我金戒指也不放過!”車廂裏傳來一個殺豬般的嚎叫,隨即一個南瓜般胖乎乎的身影從車廂裏滾出來,因為有風燈的緣故,周圍勉強能看得見一點點事物。

聽得這聲音,逢四下意識把了一下自己手指上的輝煌戒,慶幸這幫匪徒並不專業,連這有價無市的寶貝居然也看走眼了。

羅天舒嘟嚕著嘴,碎碎念地走到後面的馬車上,掀開車簾看了看,臉色有些不自然:“老四,看來咱們這一趟著了別人的道,好在他們兩人似乎都沒有大礙,否則我怕是一生都要活在愧疚中。”

“只要人沒事就好,老爺你也別自責,瓦罐尚且還在井邊破,在修道界行走的能有幾個得到善終?那些人能在一夜間讓咱們所有買賣房消失,必然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咱們應該慶幸,遇著的並不是真正的弱水殺手。”

“你意思是有人故意借了弱水的招牌……”

“至少我沒聽說過弱水手下有過活口,而且我們這樣稀裏糊塗地就被放回來,這其中必然有古怪,只是不知道我們躺了多久。”

“去問問就知道了,我想那兩人估計是在等我們的吧,我們能在這裏也應該是他們的功勞。大冷的天在山上露營,不是想讓我們看見才真見鬼了。”羅天舒伸手朝遠處那堆篝火指了指:“你守著石頭他們,估計他們也快醒了,我去那邊謝謝人家。”

逢四剛要說話,羅天舒有說道:“不用為我擔心,如果人家要害我的話,我們哪裏有站在這裏說話的機會?”

黑暗中行走山路是最難的,羅天舒好幾次都差點踩著松動的石頭從高處滾下來,還好最後有驚無險地靠近篝火,火光下只看見兩道背影,不過他只是瞟了一眼就分辨出兩人的關系,所以毫不猶豫地朝蹲下的那道背影作揖拱手:“羅某謝謝兩位的援手之恩,敢為兩位尊姓大名,在下願在家中為兩位立下長生牌,每日為兩位誠心禱告。”

“過來坐吧,別客氣。”蹲在地上的漢子抽出一把匕首將兔子表面那層烤焦的皮肉削去,鮮嫩的肉上還散發著淡淡的熱氣:“至於長生牌什麽的還是算了吧,我這一生不信天地、不敬鬼神,若是羅爺實在過意不去,到不介意送我二人一些真金白銀,既幹脆又實際。”

羅天舒嘿嘿一笑:“兩位氣度不凡,羅某要是拿那些黃白之物來答謝,倒是汙濁了兩位一番心意,萬不可羞煞羅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