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六章 兇橫殺器

眼見這議政殿內,各個臣子爭論不休,張蒼亦凜然站起了身:“陛下,攤丁入畝之政,非政事堂與小朝議能決。因茲事體大!臣請陛下招開大朝,聚京中所有七品以上的朝臣,共議此事!”

今日他們已一退再退,可這底線,卻是再退讓不得。若這時還不抗爭,必使這位陛下得寸進尺。

攤丁入畝其實沒什麽,如真能以每年七千四百萬金為定制,那麽即便分攤到天下田畝上,每年的稅賦,其實也沒多少銀錢,且也不會由勛貴朝臣來負擔。

問題是之後,陛下與右尚書仆射,很可能將‘官紳一體納糧’也順勢拋出。

可因之前那位武安王的人事任免,此時這朝堂之中,不但政事堂內是一面倒的局面,便是三品以上的小朝會,新黨與北方宗黨的聯合也占有極大比重,加上皇黨一脈,優勢極大。

如今也只有在大朝會中,他們才能有抗衡之力。

這也是合情合理,雖說那政事堂諸事,天聖帝基本能一言而決。可似攤丁入畝這樣的國之大政,如不能從大朝會中過場,是難以服眾的。

他已打定了主意,如若天聖帝置之不理,那麽他張蒼今日,定不惜撞死在這金柱之前。

而據他所知,如今這議政殿內,有著此等打算的,並不止是一位。

而天聖帝聞言之後,卻也不生怒,只淡淡的一頷首:“張卿之言,極有道理!此等大政,確需慎而又慎,既是如此,那就不妨再多等一兩日,待得武安郡王入京之後,再做議論!”

聽聞此言,殿中以張蒼為首的諸臣,卻都是面色微白,眼神異樣。張蒼亦覺頭疼,此時只能是硬著頭皮道:“陛下,明日既為大朝之期,何需定要待武安郡王回歸才可?”

上方的天聖帝,則不僅失笑:“這正涉及今日朕想要議的第六件事,正因變法茲事體大,一旦處置不當,可能激起民變。所以在攤丁入畝諸事商定妥當之前,朕先欲在朝中選一位德高望重,能力卓著且高風峻節者待朕出巡,清查地方稅務,並主持‘攤丁入畝’變法事,而朕以為如今朝中,只有武安郡王最合適。可如今爾等既以為攤丁入畝需慎重起見,要由大朝決斷,那麽武安王主持理清稅務,主持‘攤丁入畝’諸事,也不妨一並交由大朝議論。只是耽誤個一旬時間而已,有何要緊的?此事不急——”

張蒼的額頭上,卻是滿溢著冷汗。心想如由武安郡王來清查地方稅務,那還得了?這秦境之內,豈非又要人頭滾滾?

他與周圍幾位朝臣對視了一眼,就已有了決斷:“陛下,攤丁入畝之法,正乃我等所願!如今天下百姓,苦丁稅久已,此等上善之法,豈能讓萬民久候。正該早日議定,以使我大秦沐浴聖恩才是!然則臣以為,武安郡王雖聲望卓著,清廉有能,可這位畢竟年輕,且是軍旅出身,在朝中從未出任過文職,只怕不擅財賦之道。臣私以為,陛下此番擇人欠妥!”

政事堂排位在張蒼之下的皇甫射,不禁面色微青,心想我家殿下,豈能容你如此輕蔑?正欲出言駁斥,卻見上方謝靈使了個眼色,讓他稍安勿躁。

而此時在場旁聽的諸皇子,也同樣坐不住。列席觀政的大皇子,首先就起身道:“父皇!武安王一年來先平北方匈奴,後又克定雍秦之亂,正可謂勞苦功高。而如今龍在田之亂方平,父皇又欲遣其巡查天下,此恐非體恤臣子之道。以孩兒之見,父皇不如先使武安王休息一段時日,再做任用?”

三皇子嬴去病也同樣神色誠懇:“父皇,攤丁入畝是為善政,也確需慎重不可。可究其根底,此不過是四千五百萬金的地方財賦而已。以兒臣看來,父皇大可從政事堂選一二人主持便可,實在無需用到武安郡王。武安王貴為鎮國上將,說是我大秦的定海神針也不為過。父皇卻將之用於地方庶務,或有大材小用之嫌。”

而另一位新晉的翰林掌院學士姜道離,亦毫不猶豫的響應:“臣亦以為張相與諸皇子之言,大有道理!”

這位是舊儒一黨在朝中碩果僅存的二品大員,只因之前才剛從地方上任,僥幸躲過了十日前的那場浩劫。

可此時這位,卻也是毫不猶豫的贊同張蒼。至於先前那‘撞柱’的念頭,早就被他拋到九霄雲外。

便連王安石,也同樣不甚贊同,他卻不似其余朝臣那般彎彎繞繞,直言勸道:“武安王殿下殺性太重,或使朝野群臣恐慌。變法諸事,陛下可以其為監督便可,並無需實任。”

見得此景,天聖帝也不禁微一愣神,他明白張蒼的意思,這位是欲以支持‘攤丁入畝’為代價,換取理清地方稅務與主持變法之人的更叠。

他原以為要推行攤丁入畝之政,必定是要在朝中引發一番風波爭鬥的,卻未想到。這過程會這般的容易,僅只是將武安王的名字丟出來,就使群臣惶恐退讓。將他的武安王,視如洪水猛獸也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