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六章 人有私心

“臣是想問,陛下您要放任武安王到何時?是欲一直到那位殿下,奪取我大秦的江山社稷麽?”

當嬴高這句話道出時,劉雪巖不由變了顏色。他下意識的就欲出言怒斥,可話到唇邊時,卻又心中微動,收回了言語,靜靜旁觀。

天聖帝亦是微微動容,深深注目了嬴高一眼:“放任武安王?宗正此話從何說起?”

“武安王殿下扶持幼主監國,肆意栽贓罪名,清洗朝臣,提拔私人,掃蕩雍秦。更迫使靖北郡王,魏國公等轉移封地,使其武安王府,獨大於北方。”

嬴高神情肅穆,說出的每一字,都似含千均之重:“這種種舉止,非是人臣所能為。”

天聖帝微一挑眉,這許多事,他是第一次聽說。不比嬴高在五方五行劍陣外,耳目暢通,能知鹹陽城之內種種事端。

可他也僅僅只略覺訝異而已,隨即就已搖頭:“然而朕依然存身於此,武安王無負於朕。”

“可武安王而今已權遮北境,勢壓滿朝!”

嬴高怒目微瞪,高聲抗辨:“陛下在時,確能駕馭其人,不愁其尾大不掉。只是陛下又可曾想過,日後陛下之子嗣,又該如何與武安王相處?試問陛下,自周以來之權臣,可有與主君一直相安無事者?陛下一意寵信放任,非是明君所為。”

聽得這句,天聖帝也不由神色復雜,目光晦澀。良久之後,這位才又出言:“卿之赤忱,朕已知之。然而朕料武安王,必能奉公盡節,絕非是禍亂朝綱之人。”

“武安王殿下誠然是品行高潔,然而他如今已為派閥之主,北方領袖,許多事身不由己。”

嬴高反問:“試問陛下,畢萬,趙衰,韓萬等輩受封於晉時,豈有代晉之意?”

他所言的畢萬,趙衰,韓萬三人,正是如今魏趙韓三國之始祖。在這三人出仕晉廷之時,亦是奉公盡節,從未有想過取而代之。

可天聖帝聽聞之後,卻依然堅持己見:“亂世將臨,此後數十年皆為大爭之世,正需武安王這等能征善戰之臣威懾四鄰,宗正卻欲勸朕自剪羽翼?鳥未盡而藏良弓,這是何道理?”

嬴高氣息一窒,隨後又退而求其次:“武安王嬴沖身有聖上血脈!如能以皇孫身份入繼皇嗣,承黑水嬴氏宗廟,繼皇位,臣必誓死效忠!”

天聖帝聞言,不禁啞然失笑:“朕何人也?豈能奪人血裔,斷人香火?且如今朕膝下數子俱都安在,卻使沖兒入繼皇嗣,豈非荒唐?”

便是旁邊的劉雪巖,亦覺荒謬。嬴沖以皇孫的身份入繼皇嗣,這必使朝局大亂不可。又置諸皇子,與宮內妃嬪於何地?朝中以王安石為首的一應儒臣,只怕都將群情洶湧,奮力抵制不可。

可隨即他又心中微動,心想嬴高之言,看似荒誕不經,可其實卻是解決眼前朝局隱患的良策。

以武安王為君,盡管名不正言不順。可他更憂陛下去後,大秦社稷,會落入安國嬴氏之手。

嬴沖入繼皇嗣,有何不可麽?更談不上是奪人血裔,斷人香火。頂多是令武安王廣納嬪妃,多生子嗣,以一子承繼安國嬴氏。

而天聖帝眼見嬴高還欲再勸,又一拂袖:“武安王之事,朕自有決斷,宗正無需再勸。而今北方四州凋敝,匈奴仍心有不甘,朕早已有意,令武安王府永鎮北疆。至於日後,朕之諸皇子,總有能容得下武安王者。”

聞得此言,嬴高面上再難掩失望之色。眼見遠處的天虎衛及其統領黃權已經到來,便朝著天聖帝一躬身:“那五君子頗為棘手,臣去助米公公。”

說完之後,也不待天聖帝同意,嬴高的身影就已飄然遠去,毫不掩飾其不悅之情。

而待得這位離開,天聖帝目中,則是再現出復雜難以言喻的神色:“先生怕是也覺朕昏聵?可人無完人,朕繼位之後,雖立志為明君,卻終是難免私意。”

劉雪巖無言以對,他對天聖帝的心思,倒是能略略猜知到幾分。武安王家世鎮北境四州,是陛下對嬴芳菲與向葵兒母女二人的補償。愛屋及烏,所以對武安王殿下寵信之至。

可這位也不打算將諸皇子置於不顧,更不願因自己的私心,壞了朝綱規矩。

只是陛下為何就看不透,而今諸皇子中,其實並無一人有能力與武安王殿下相爭?一旦北方掀起叛旗,朝中何人能夠抗擊武安王府?

也在這刻,一道清華之氣忽然臨於此地。不但打斷了劉雪巖的思緒,也令天聖帝啞然側目。只見一位一身青布道袍的樸實修者,正步空化虹而來,降於二人的身前。

天聖帝不禁蹙眉:“國師至此,可是有何要務?”

如今這位白雲觀的新任觀主,大秦國師。本應當是奉他之令,去威懾壓制那些追隨山河社稷圖離去的妖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