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節

夜晚,本是落紅院這類地方最熱鬧的時候。然後夜過於深時,恰恰相反,那時候,反而是落紅院防備最松懈時,絕大部分客人都已離開返家,會在這種地方留宿的,總是少的。

但其實無論人多人少,並沒有太大區別,因為殘韌像一條幽靈,憑借落紅院中的構造地圖,輕易穿梭遊走。在殘韌移動過程中,生出戒備心,感知到情況有異的人,並非沒有,也並沒有因此大意松懈,只是在同時,殘韌的手指如同劍刃一般無聲的割斷對方的咽喉。

殘韌的前進沒有受到絲毫阻泄,殘韌面無表情的推開了應該是繽紛所在的房間。

哪怕是淩晨時分,總會有人推開繽紛的房門。推門的人很難猜測到是誰,有可能是總護院,有可能是老鳩,還有可能某個愛慕繽紛又武功高強的江湖高手,甚至是某位身價不菲,卻沒搶奪到跟繽紛一見的富賈,常會花大筆銀子打通關節,借此機會在這時候跟繽紛見上一面。

總之,自從繽紛來到落紅院,自從繽紛出名之後,早已經習慣了毫無征兆的被人推開自己的房門。因此,繽紛早已經沒有鎖門的習慣了,哪怕鎖了,來的人仍舊會有辦法打開,既然如此,鎖與不鎖,實在沒有什麽區別可言。

繽紛見過各色的人,當然僅指男人。

當殘韌推門而入時,帶進一股寒風,讓今夜恰巧失眠卻躺在被褥中的繽紛,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繽紛看清了緩緩踏入房內的男人,一身流動著紫光的長袍,一頭梳理極整齊的長發,長發因長袍的亮光影響,看起來如同是會深紫色般,如鬼魅。

“有茶嗎?”殘韌問道,語氣平淡無波。

繽紛想過這個反常闖入者的身份,只想到兩種可能,一是落紅院組織上面地位更高的人物,一是某個敵對組織派來刺殺自己的高手。殘韌推門而入之前,外面沒有任何異常聲響。

殘韌的話讓繽紛放心不少,起碼,不像是個殺手。繽紛臉上掛起帶著風情的笑容,黑夜中,那對眼睛仍舊閃爍著勾人的亮光。繽紛沒有增加身上的衣衫,若是一會終究要再脫去,何必現在多余穿戴?

這時候來這裏,而且是個男人,為的當然是上自己的床。

繽紛起身,走近殘韌,欲替殘韌添杯熱茶。殘韌正待出手,繽紛突然開口,取熱水壺的動作同時頓住,輕聲道:“你是來殺我的?你是哪個幫派的人?”殘韌眼神迷離,思索片刻開口道:“我記得,我是飛月莊的人。我是來殺你的。”

繽紛背對著殘韌,此時緩緩轉身,輕聲道:“你覺得,我怎麽樣?”繽紛心情很緊張的注視著殘韌的神色,殘韌的眼神,迷離,繽紛知道自己失敗了,原本賴以生存和驕傲的姿色,並沒有發揮本就沒有多少機會成功的作用。

“我相信,飛月莊主,對一個活著肯加入飛月莊的繽紛一定比屍體更感興趣。”殘韌沉默著,從表情看不出來到底在想什麽,更無法判斷殘韌的態度,殘韌看起來,更像是在失神。

繽紛輕咬下唇道:“我突然猜到你的來意,並不是因為我的武功很高。只是突然想到你身上的長袍,江湖中沒有多少人擁有,至少落紅院背後管理的幫派中,擁有的人也僅有一位,但她是個女人。所以,我才明白,你其實是來殺我的,之所以說要喝茶,只是不願讓我因為驚恐而當即叫喊出聲驚動別人增加麻煩。”

殘韌喃喃自語般開口道:“應該沒有人,喜歡手下的人,反復易變,應該沒有的。”繽紛語氣盡量輕細,怕被殘韌誤會,誤會自己拖延時間等待救援,“可是我想活下去,既然落紅院已經不能保證我的生命安全,我當然不能繼續留下來,我沒有理由用自己的命表達自己對落紅院的忠誠。我只是為了錢而已,只是想活的更富足些罷了。”

“可以給你半刻鐘時間,收拾你需要帶走的東西。我不希望,日後你再回來這裏,告訴我你還有東西沒有帶走而不得不回來。我想,飛月也不會喜歡聽到這個消息。”殘韌眼神恢復清明,嘴角掛起一抹冷笑。

落紅收拾著東西,殘韌單手輕按著太陽穴,腰間的淚痕,流動著的紫光色澤變的更濃郁。

……

我只剩復仇可做了麽?

重要的其實不是復仇,僅僅是尋不著牽掛。

真的是這樣嗎?

是的。

那,還剩下什麽?

剩下我,剩下自己。

淚痕在做什麽?它讓我心生一股無名怒氣。

它在強行引導我進入忘我意境。

我過去修煉的本就是忘我,紫宵劍派的武功,不是只有忘我已經才能發揮最強殺傷力嗎?何需它強行引導?

那不是意境,那是偽意境。我沒有牽掛,讓我牽掛的一切,早已死去,但劍只想讓我們踏入忘我,可我的意識不願,因為我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