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江湖 第七十四章 因果(二)

小夏在畫符,不停的畫符。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該做些什麽,在沉入這片仿佛無邊無際的海洋之後他所有的意識就立即潰散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後的一丁點本能讓他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麽。

這時候他看見了前方那一道不知道是遠是近是大是小的雲紋,雖然那道雲紋根本無從分辨形狀,但自從看到的那一瞬間,小夏就感覺到了那種從小到大不知道觸摸擺弄過多少次的熟悉感,他立刻知道那是一道符。於是他就開始畫,沒有朱砂黃紙更沒有其他任何東西,他只是單純地用手畫,用腳畫,用頭畫,用眼神去畫,從最簡單的一筆雲紋到最復雜的復合符陣,他只是單純地想把面前那道雲紋給畫下來,給描述出來。但是不論他怎麽樣去畫怎麽樣去描述,卻還是沒觸摸到那道雲紋最基本的一丁點形狀。

不過好在隨著他的不斷地去畫去描述去感覺,那最後僅存的一點點靈智慢慢地開始穩固了下來不再繼續消散,而且一些有關符箓的記憶也開始恢復,他記得兩歲的時候第一次握筆在師傅的道袍上勾出的第一畫,他還記得九歲的時候費勁了心思和力氣才繪制出了第一筆雲紋卻因為用錯了一張中品的符紙被師傅臭罵一頓,他還記得十一歲的時候在畫廢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後第一次成功畫出了一張最基本的辟塵符高興得直哭,卻被師傅嘲笑一通,十二歲的時候自己賣出了自己所畫的第一張下九品符箓,用賣的一兩五錢銀子去吃牛肉面吃到吐卻忘了要留下買朱砂符紙的本錢……黑木林中據傳出自張天師的那張乾天鎖妖符,還有厚土門長老石中泥送給他的上品符箓土球,上品符箓中那種難以言喻根本沒有固定形態的感覺,他一直想要模仿卻一直找不到絲毫頭緒。

什麽是符?為什麽符要稱作為‘符’?為什麽不叫雞零狗碎豬牛木石之類隨便一個稱呼為什麽要叫符?畫符到底是在畫什麽?

看著那好似在面前又好似在無窮遠處的那一道雲紋,那好像根本就簡單至極,一筆就能勾勒出來的形狀,但卻好像又根本無法描述無法看清,小夏一邊努力畫著一邊忽然想起了師傅在教他畫符的時候問過的問題。什麽是符?

對啊,什麽是符?對面那個是符麽?如果是符那到底是什麽樣的符?為什麽無論怎麽樣畫都沒辦法畫好?

這時候周圍那片海洋忽然開始蕩漾起來,原本是一片寂靜,一片混沌的海洋忽然開始泛起了波瀾,一陣好像呢喃一樣的誦經聲開始在這片混沌海洋中響起。和之前那次稍縱即逝一閃之後就完全消失的微弱電光完全不同,這次的波瀾是整個海洋在晃動,那呢喃的誦經聲也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宏亮。

……

無窮無量無邊無際的誦經聲將所有事物都震蕩洗練,無窮無量無邊無際的佛光將所有的一切都穿透包容。

但是到了這一步,卻沒有一個人感覺到絲毫的壓力,那誦經聲固然是將人的肉體上下每一個最細微的地方都全數震蕩,好似神魂心念都在這聲音中共鳴,那佛光好似將人心底最陰私的部分都照亮,卻沒有給人一點拒人千裏之外,令人顫抖膜拜的高大威嚴之感,那只令人感覺到一種真正深邃的親切,好似從早已遺忘千年的遠古家園傳來的呼喚。

張元齡還能支撐著,唐輕笑也是捏著拳頭,一張俊秀的臉上青筋賁起滿臉猙獰,好像努力抗拒著這佛光和誦經聲帶給自己的感覺,南宮無忌一臉的沮喪欲死卻是慢慢化作了平和,而羅圓圈則是早就已經盤膝坐地雙手合十一臉認真,好像是早已吃齋多年的虔誠居士。

他們所受到的還只是余波中的余波,這些誦經聲與佛光是從四面八方每一處的虛空中發出,目標對準的是小夏。一波波的誦經聲和經文如海潮般積蓄,沖擊到他身上,佛光幾乎將他照耀得如同透明一般,而他還是如之前那般漂浮在半空和那道玄妙之極的雲紋合一,雙目呆滯沒有絲毫反應。

而他的上方漂浮著一尊小小的佛塔,那正是之前慧光老僧一直托在掌中的那一個,現在是單獨懸浮在他身上。那之前蛇道人身軀所化的小傘,南宮無忌身上的氣旋所化的甲胄,唐公正所遺留大刀所化的黑色長劍,還有盤膝靜坐不動的地靈師一起圍繞在他和明月的四周緩緩轉動。

慧光老和尚現在看起來已經不像是慧光老和尚了。如果這時候有任何一個佛門信眾看見他的模樣只會立刻跪下磕頭,他那原本平凡的模樣變得無比的莊嚴,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眼神俯瞰中帶著慈悲,根本就已經和所有佛寺中供奉的佛陀寶相一般無二。

這確實就是佛陀法身,而這無窮無盡的佛光便是凈土禪院至高神通,凈土禪院根本大法毗盧遮那光照世間經,化一切外道,平一切幹戈,衍化一切神通。這不是慧光老僧之力,而是借助十方凈世琉璃舍利塔之能才能演化出的至高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