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第十章

褒曼並不知道自己到底唱了些什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那個時候想起唱歌來。

她的手腳早已經被魔界夜晚的寒風凍得僵硬不堪,臉上也一樣。褒曼甚至一度以為自己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然而她不管不顧坐到地上的時候,胸中卻似乎更加憋悶,這種窒息感使得她不得不大口吸入冰寒的空氣,才能稍微紓解一些。

刺骨的寒氣沖入她的喉嚨,在纖細脆弱的肺部兜轉一圈後,卻不知為何轉換為一個個緊密銜接的音符,跳躍出了褒曼的雙唇。

那並不是任何巫妖擅長的負面咒語,褒曼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唱什麽。她只是在合著整個樹林的節奏,看著那搖曳的枝條在地面上投射下來舞動的影子,隨著自己的胸膛起伏大口吸氣,呼氣。吟唱出古怪的旋律。

耐奧祖沒有賦予褒曼強健的身體,卻意外地饋贈了她一副好嗓音。在歌唱的最初,褒曼以為自己只是在單純的尖叫,這種行為除了把一直跟蹤自己的風犬嚇得退後個一兩步之外,沒有任何意義。她並不想一直喊叫個不停,但是自己顫抖的嗓音卻怎麽停也停不下來。

等她終於有些冷靜下來,聲調中的顫抖也在逐漸平息之際,褒曼發現從自己口中的呼出的氣息同樣不再冰冷跳躍,已經不止是音符的組合,更不是她腦海中記憶猶新的幾首鋼琴練習曲,而是不斷引起一些淡淡魔力元素共鳴的協調麗音。

在褒曼這邊,只是隨著喉中湧動的音樂本能地跟進與發揮而已。

但是在風犬這邊,卻成了步步緊逼的索命噩夢。

巫妖女孩最初的那聲尖叫倒是很普通,之前奄奄一息狀態中被風犬拖走的魔族偶爾也會發出類似的嘶吼聲。但是當這嗓音逐漸成曲的時候,每頭風犬都發現自己無論怎樣用力,都無法將身體移動半分,而原本被濃厚皮毛遮擋在體外的寒冷感覺突然濃烈起來,漸漸滲透進體內的每一分肌肉,骨胳內部。

風犬們開始變得躁動不安起來,但是它們並沒有感覺到空氣中魔力波動有什麽明顯的變化,也沒有風系或者冰系魔法施放的跡象。它們雖然不知道什麽是亡靈魔法,但是一直追蹤的獵物即使現在表現古怪,卻也沒有在進行什麽施法。除了香帕照耀下樹林中不斷躍動的光影之外,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然而,隨著褒曼的歌聲逐漸高亢嘹亮起來,風犬們的瞳孔中也逐漸失去了神采。

寒光閃過,鬥大的風犬頭顱滾落在地面上。然而卻詭異地沒有半分鮮血濺出。

“原來鮑嘉的小提琴還可以用金屬琴弦來當作武器……”這是褒曼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鮑嘉是循著歌聲追過來的,獨自前來的他並沒有穿著自己那身招牌黑色裝束。身上的服飾看起來根本就是睡衣而已。原因很簡單,他是在就寢之前察覺到營地周圍的異狀,變異風犬的動靜在鮑嘉這種經驗豐富的冒險者耳中太容易被分辨了。

相對於佐羅隊實力而言,這種魔獸的實力很弱,原本鮑嘉是不怎麽擔心的。但是外面傳來的動靜很有些古怪,風犬群聽起來好像不知為什麽一分為二,鮑嘉在疑惑之下又在各個帳篷之間巡視了一圈,最後發現褒曼的帳篷裏空無一人。

帳篷周圍既沒有血跡也沒有明顯的搏鬥痕跡,但鮑嘉依然心急火燎地提著小提琴就沖出了營地,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營地外的風犬被他殺了幾只之後,轉眼間就四散奔逃得無影無蹤,可在這些畜生聚集的地方也沒有看到褒曼留下的痕跡。林間的凍土早被寒風吹得和石頭差不多硬,褒曼走過的時候不但沒有腳印,就連偶爾踢開的枯枝敗葉也已經在夜風中恢復成雜亂不堪的堆積狀。

鮑嘉順著幾條小路來回反復查看過了,結果自然是沒有任何發現。他也有想過,那個倔強的巫妖女孩可能直接朝著樹林深處走去了,但是在確定方位之前,他根本不可能像在道路上一樣全力追蹤過去。至於招呼其他隊員一同尋找的念頭,鮑嘉更是根本就沒過類似打算。自己手下這些女隊員平常的確相處得很和睦,但是誰知道離開自己視線之後,她們會變成什麽樣子,這裏可是魔界,所謂公平競爭裏自然也包括著很多“合理”方式!

當鮑嘉實在有些無計可施的時候,從林中某一個方向,隱隱傳來了某種斷斷續續的聲音,夾雜在呼嘯的夜風中在林間四散著,聽起來很像褒曼的歌聲。如果不是鮑嘉現在距離營地已經走出一段距離,又是碰巧停在這個方位的話,恐怕很可能就聽不到這歌聲了。

身穿睡衣提著小提琴的冒險者原地站定確定著歌聲的來路——能有聲音就證明褒曼現在至少還沒有遭遇太大的不幸,要想盡快趕過去的話,必須先確定準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