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奸宦

吳之晴深深嘆了口氣,不堪回首的道:“敝人生於貧儒之家,上有四位兄長。幼時家境貧寒,只能供我一人讀書,一家上下寄予厚望。十八歲那年我中了秀才,縣主盛宴招待,多加慰勉,席間我多喝了幾杯。出門時不知東南西北,但覺被一人扶著前行,進了一所宅子,仿佛到了煙花之地。有人服侍我寬衣上床。醒來之時見一女子在床前啼哭,說是被我所辱,不想活了。我糊裏糊塗,但覺大事不妙,也不知道到底作了什麽事。旁邊一個男子橫眉冷視道:‘身為秀才,讀聖賢書,當知禮節,你竟然私入民宅,作出如此荒唐之事,看我告進官去,斷了你的功名!’我當時年幼,一時嚇壞了,心中只是想,若是告入官中,只怕老父要被活生生氣死!這時旁邊的女子哭哭啼啼說是千萬不可,那樣她就沒法見人了,不如情願嫁我為妻。就那樣我被迫答應下來,回去跟家裏一說,被父母兄長大罵一頓,不過還是不出一月就將她迎娶進門。

夫人初入門時,尚且知書達禮,孝敬公婆,善待兄長,家裏人也還滿意。她那時姿色艷麗,待我也好,所以夫妻恩愛,我也很滿足。雖然入門六月即產一子,令我心中疑慮,知道其中定有蹊竅,卻不願丟了自己面子,再想想數月恩情,只得隱忍不說,裝做不知道罷了。

三五年後,夫人脾氣漸長,跟父母兄長無法住在一起,只好分開來過。如此又過了十年,夫人雖然經常對我冷嘲熱諷,從來沒滿意過,但生活也還過得下去。我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沒有功名的原因。

後來我三十歲時中了舉人,意得志滿,以為夫人會從此對我多尊敬一些。回到家時卻發現家裏來了外人,一問說是從京城來的,來作什麽倒是沒說。只是從那以後,夫人的脾氣驟然增長,對我時時發火,常現不耐之色。我幾番起念欲將她休了,只是覺得一起過了十余年,恩愛的日子也曾有過,還是能忍就忍了吧。如此又過十年,不知她忽然從哪裏弄來大批錢財,買下高宅大院,雇來很多人手,從此家裏多了些不三不四之人。一日我百般詢問,她才不耐的道:‘實話告你,我有兄長在宮中,能一手遮天。你以後若是老老實實聽我的話,我保你一輩子榮華富貴,若是不聽話,我讓你滿家不得安寧!’初時我尚不信,沒想到她隨手招來一個下人,那人一掌就將紅木桌子拍了個窟窿,把我嚇了一跳。她又道:‘你若是自己活膩了我不管,我不高興就拿你四位兄長出氣!”她知道我對兄長敬愛有加,一下就找到了我的軟肋。

從那以後我百般打聽,才知道她說的兄長竟然是聖上面前當紅的公公王希,有一年我押運貢品進京,剛好見到了王希一面,哪能想到他竟然是二十年前說要將我告官的男子!我心中無比惱怒,知道自己作了幾十年的糊塗蛋,是一個標準的大烏龜。只是不知道他怎麽好好的男人不作忽然作了太監。他現在權勢通天,炙手可熱,我又能耐他何?況且正如夫人所言,我自己不想活,還要考慮幾位兄長啊。”

良久他才說完,然後長長的舒了口氣道:“大人,這些事我憋在心裏多年了,從不曾對人提起過,今天不知何故,竟然覺得大人象自己的兄長一樣,又象是多年熟悉的知己,說出來覺得心裏舒服多了。”

葉昊天想了想道:“尊夫人跟那位兄長經常有聯系嗎?”

吳之晴搖搖頭道:“也不是很多,大約每隔半年就會有人從京裏來,送來珠寶珍品,金銀財帛,每到那時,夫人就會先是高興接著痛罵幾天,也不知道罵些什麽。王希本人卻從未來過。”

葉昊天轉開話題道:“九江府貪官汙吏橫行,我欲整敕官場,第一個卻找到了你。查證之後才知道你的情況甚是特殊,為官還算清廉,是我判斷錯了。本府初來乍到不甚了解本地情況,想大力整頓吏治卻不知從誰查起,你在此為官十余年,耳聞目睹可知誰的手腳不太幹凈?“吳之晴猶豫了一下道:“外面有首童謠,‘碩鼠碩鼠,勿食我黍,南有布政,北有城首!’大人可以從布政司大使王守寧和城守江之固查起。”

葉昊天聞言心中高興道:“吳大人,真難為你了,目今奸臣勢大,妖孽橫行,牽一發而動全身,我也無法現在就幫你除掉心中釘、肉中刺,但有個辦法可以讓你稍微舒服一點。”

吳之晴聽了一振道:“大人有何良策,但請教我。”

葉昊天走到桌前,攤開紙張,磨勻筆墨,運氣畫了一個“恐”字,道:“你將這個‘恐’字放入夫人常用的枕頭之中,她將心中剔剔,再也不會如此囂張,你就可以平靜一些日子了。等到時辰一至,大奸已除,她自然氣焰全消。”想了想又畫了個雲篆“情”字,道:“這個也放入枕中,日久天長想來她會對你恢復些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