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生

靈潮湧動中,雲霧升騰,直入天際。

在這水月洞天頂部凝聚,化為雨滴灑落。

於是整個水月洞天內,便這樣下起了傾盆之雨。

一位化魂真人有多少靈力,唐劫不知道。

但他知道這一刻,羅涵真已將他畢生修煉重歸這片天地。

靈潮持續了很長時間方才散盡。

待到靈潮散盡時,雲收雨歇,唐劫的眼前再不見羅涵真其人,惟留一席紫衫和那一個酒壺,至於案幾皆為術法所變,自不留存。

或許是因為入洞等死的緣故,舍此之外,再無他物。

不過那酒壺看起來明顯非凡,當是一寶。

唐劫也不動心,走上前將紫衫和酒壺收起,然後走出石階外,走向那片千年田。

這是他第一次走出石階,按照水月洞天的規矩,入洞修行者不得出石階,便如農堂弟子不得上石階一般,雖同處一地,卻相隔如兩個世界。

但是這刻,唐劫卻壞了規矩。

因為他要履行承諾,收殮羅涵真,為其送終。

雖只得一席長衫,亦當立衣冠冢。

洗月派歸墟人的衣冠冢是在山中一片山坡。

這裏密密麻麻林立著無數墓碑,在以往都是由農堂弟子負責收殮的,今次卻是破了例。

那些農堂弟子們並不幹涉,只是站在一旁,看著唐劫捧著衣衫穿過長長的田地。

唐劫走得很慢,也很輕。

就這麽著一路走來,來到那片墓群前。

趙輝上前指了指其中一處墓穴道:“這邊是羅真人的位置。”

如果沒有唐劫,羅涵真或許就直接在這裏歸墟了吧。

這邊死,那邊衣冠入土,當也爽脆利落。

如今卻是多了一趟孝子送行之事。

唐劫走到墓穴前,將紫衫酒壺置入。

自有弟子上前填土,卻被唐劫接過道:“我答應了前輩為他送行,這事還是我來做吧。”

幾名農堂弟子一起靠後,唐劫便這麽一鏟子一鏟子的將土填上。

待到填至平整,再立墓碑,待一切完成後,唐劫這才恭恭敬敬對著墳頭連磕三個響頭。

完成這一切,唐劫這才長籲了一口氣道:“多謝幾位師兄未阻我。”

趙輝忙道:“師弟親自送終,我等怎可相阻。不過你離開石台,踏入山坡地面,終是壞了規矩,此事我等不能不報。”

“無妨。”唐劫點頭應道:“師兄盡本分而已。”

按洗月規矩,擅自脫離石台,如無盜采之事,處至少三千點貢獻的懲罰,也就是說直接減少十天時間,即便是送終需要,規矩就是規矩,這十天也是非扣不可。

果然當日夜,那猴子便現形出現,對著唐劫眉心印記一點,告訴他十天已扣,便即消失。其實這猴子多半早知道唐劫逾規,只是裝模作樣等弟子稟報罷了,若是趙輝不報,到時就連他也一起倒黴。

唐劫也不計較,只是繼續修煉。

他在水月洞天已呆了七十多天,原本還能再過三十余日,這一扣後還剩二十多天,因此接下來的時間唐劫更是沒日沒夜的苦修。

隨著他修煉程度的加深,他的蒼老程度也越來越厲害,氣血衰減漸漸到了極致。

唐劫知道,凡體徹底死去之日已然不遠。

這天,唐劫還在修煉,忽覺得一陣氣悶,眼前竟是一花。

隨即整個人再支撐不住,向著地上軟軟倒去。

他知道,這是凡體瀕死前的先兆。

他就這麽靜靜躺著,腦海中閃過無數過往回憶。

那曾經的一幕幕在眼前閃現,仿佛舊日重現。

唐劫“蒼老”的面容上,現出一絲笑顏。

他閉上眼睛,心臟漸漸停止跳動,胸口不再起伏,一如死去般。

若是在正常情況下,唐劫的身體死亡,意識也隨之沉睡。

但是唐劫與別人不同,他是一魂雙體。

即便這具分身真正死亡,意識也不會消沉。

這使他在這一刻與別人有了些不同。

當凡體走向死亡的那刻,他的意識沒有陷入沉睡,而是冉冉升起。

唐劫感到自己的靈魂在飛躍,脫離了舊的身體,從空中俯瞰自己。

他看到自己的身體。

蒼老,枯朽,陳腐,帶著濃濃的死氣。

是的,這是他的身體走向了死亡。

唐劫清楚的感到生命消亡的過程,他看著自身那生命之花的凋謝,看著這身軀一步步走向衰敗與死亡。

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體,因此也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的洞徹這死亡的全過程。

那一刻唐劫心中突然有種明悟,對於生命的死亡,他有了一種更加實質化的了解過程。他不知道這是什麽,但就在那時,一陣風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