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雪花酥(第3/8頁)

我一邊走一邊這麽想著,差點被地上凸出的石絆了一跤,就這麽一低頭再一擡頭的工夫,我再望向那女人的地方,她竟然就不見了!

哪兒去了?我循著街角四周一圈,卻連她半個人影也沒有看到,活生生大白天就見鬼了麽?算了,和我也不相幹的,趕緊去買糯米是正經。

我買完了糯米回家再到歡香館,廳裏烘起了一盆炭火,桃三娘剛點了一壺冰糖橘餅芽茶,看見我便招手讓我到她旁邊一張椅子上坐。

“三娘一大早就這麽悠閑?”我笑著道。

桃三娘給我也倒一杯茶:“才坐下歇歇,趕著做那二十斤點心,直忙到半夜。”

她正說著,李二就回來了,把一些錢交給桃三娘,都是陳大姐的點心錢,桃三娘起身接了錢並收入櫃台裏:“說起來,最近沒看見城外的狐家姐妹來買點心了。”

桃三娘說的狐家姐妹,我知道就是住在城外荒冢裏的狐狸。據說已有幾百年了,也不知她們一家共有幾口,只曉得她們常到歡香館來買點心,她們喜歡甜食尤其油炸得酥香的那種。每隔個一月半月的,就能看見她們其中某一個提著籃子來,有時是個橘紅衣裳金絲腰帶的妖嬈女子,有時是個年方及笄的綠衣丫鬟。

向來悶不作聲的何大這時在旁搭了一句腔:“她們家有親戚來了。”

“來了親戚?”桃三娘也是一怔:“沒聽說過的,遠親吧?”

我聽著十分驚訝:“狐狸家也有親戚?”

“沒有誰是平白無故就能長出來的呀。”桃三娘對我的話也覺得好笑似的,“自然人人都有親人骨肉。”

“噢。”我還是覺得有點奇怪。

喝完了茶,我隨桃三娘到後院廚房去,院子裏有一堆新買回的冬筍,我幫著桃三娘一起剝筍皮做糟冬筍,一直忙到午飯時,店裏暫時沒客,三娘便留我一起吃了飯再回去。反正我娘也素性知我在歡香館,她和爹也放心的,我便答應了。

桃三娘用切碎的腌冬芥菜配冬筍、臘肉炒一道菜,然後豆腐、醬菜苔梗點幾滴麻油做一大碗湯,我和三娘坐一處吃飯。

店裏忽進來兩個客人,是一中年男人帶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兩個人帽子上沾了不少雪,看來走了不少路,進來也是挨炭火盆旁桌子坐下,何大給他們倒上茶,只聽那年輕的說:“真是晦氣!這大夫居然也回鄉探親去了,找不來大夫,回去可怎麽交代?”

我心忖:“鎮上明明有大夫,還要跑去很遠的地方請麽?”

那中年男人喝著熱茶:“這方圓百裏,只有他專治婦人病,你空跑一趟算什麽,家裏那位姨娘的命還不知道如何呢。”

年輕人“哼”了一聲:“可不是麽,磨死個人。”

“快隨便吃點,趕回去是要緊。”中年男人說著,喊來何大吩咐他不拘是什麽,只讓廚房盡快上兩個菜。

桃三娘由著何大李二去張羅,自己仍坐著喝茶並看著我吃飯,又問我:“快過年了,你娘給你做什麽新衣裳?”

我答了,她又問:“教了你做桂花年糕,到時候在家自己做一次給你爹娘嘗嘗?”

我點頭:“待會吃完了飯,三娘是不是還要去收雪?去年做的醬油裏放了貯存的霜雪水,味道就變好了。”

“今天的雪,還不夠大。”桃三娘笑笑:“其實,要是嫌找幹凈雪太費事,也可以用臘月裏的河水代替,貯存在埕子裏,待到三伏天再拿出來做酸梅湯,也是極好的。”

“噢。”我驚嘆地點頭。

那二人匆匆吃完飯,結了帳便走了。

我起初也沒在意,下午回到家裏,卻看見隔壁家的嬸娘來我家串門子,正和我娘在那閑聊天,我給嬸娘問聲好,便慣常地坐到我娘身邊替她弄些針線,那位嬸娘東家長西家短地拉扯了一通,無意間說起悅記茶館的陳大姐。

“哎!我說,最近聽別人講那陳大姐的妹妹,你不知道吧?”嬸娘逮到新鮮事情,就會特別興奮的樣子,我娘搖搖頭。

“那陳大姐啊,她家是寶應的嘛,她有個妹子比她小七八歲的,是在我們這裏的王員外家當丫鬟的,後來沒多久被王員外看上了,就開了臉做了房裏人,本來我們也沒人知道的,陳大姐好像跟這妹妹不好,我們常一處說話時,她也從來沒提過,要不是最近那姑娘得了大病,我們這裏街坊還沒人知道這事呢。”

“得了什麽大病?”我娘奇道。

“咳,懷孕小產唄。”嬸娘嘆一句:“懷了個男胎呢,已經六個月左右大了,不知是受了氣還是怎地,就血崩,淋漓不斷地流,胎也下來了,可就是不見血住,把王員外氣得在家裏打雞罵猴的,他本來是有兩個兒子的,可兩個兒子裏大的那個只會吃喝玩樂不爭氣,小的那個才四歲,長得倒乖,可惜又從小身子很弱,恐怕哪一天不好就夭折了,王員外巴不得人丁多些更興旺呢,聽說也挺寵這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