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鬼 第二節(第2/5頁)

“你多少歲了?”他不介意這孩子的反應。繼續溫言問道。

流羽依然全無反應,只有那兩排長睫毛無意識的扇動兩下。

陶昂撓撓頭,沉默半晌,問道:“你喜歡樓下那片胭脂花麽?”

他想起一個鐘頭前,午飯後的他在醫院花園中的葡萄架下小憩,一只蜜蜂從架子前那一大叢開的正盛的胭脂花上飛過,他慵懶的目光順著飛走的蜜蜂落在左側住院部大樓三樓上的一扇窗戶前,陽光的痕跡從明亮的玻璃上斜過,一個小小的人影孤獨地出現在窗後,印在上頭的模糊輪廓,恍惚間蒙上一層淡淡的藍,轉瞬即逝,也許那只是一種錯覺,可就在他的視線與那身影相接的刹那,他感覺在玻璃後,有一雙失望的眼睛。

正因為這種奇特的感覺,讓他信步走進住院部,在三樓走廊的最末端窗戶前,見到了這個踮著腳朝外張望的小病人——流羽。

聽到他的話,一道不易察覺的波動,從流羽的眼底閃過。

“明天我采一些胭脂花給你玩好不好?”坐在地上的陶昂像個天真的大孩子,比劃著說,“胭脂花很好玩的,把它的花蕊抽出來,可以做耳環呢,不少小女孩都喜歡這麽玩。”說著,他頓了頓,雙手有些無奈地放下,笑了笑,“我妹妹也很喜歡胭脂花。那時候,她跟你差不多的年紀……”

流羽的嘴唇,輕輕蠕動了兩下。

這個小小的表情,沒有逃過陶昂的眼睛,他若無其事地以商量的口吻問道:“不如,明天我帶你去花園裏,你自己去摘胭脂花,趁現在正當花期,怎樣?”

他的臉上純粹得不帶一絲心機的笑容,在光線淺薄的陰郁房間裏,染上一層肉眼無法看到的陽光。仿佛,他才是那個一心向往著出去玩耍的孩子,那種由衷的開心和些許心願得償的釋然,從他的眼中遊走開去。

長時間的沉默後,流羽的眼睫垂得更低,纖細稚嫩的聲音,像不小心碰到一起的脆弱玻璃——

“不要……”

她把臉轉了轉,更深地埋入枕頭裏。

陶昂一愣,雖然被拒絕了,他卻是極開心的,其實他的目的並非是取得這丫頭的同意,不過想誘導她打破跟外界的隔閡而已,她願意跟自己說話,哪怕只是兩個字,也是大感欣慰的。

“為什麽不要?”陶昂不打算放過跟這孩子深入交談的機會。

流羽不肯再開口,小手更緊地抓住被單邊緣,身子蜷縮得更厲害。

陶昂凝視她半晌,緩緩伸出手,小心地覆在她沒有多少熱度的額頭上。

或許是天生太安靜,或許是懶於應付,對這個小小的親密動作,流羽沒有任何排斥的意思,一動不動地任他掌心的溫度沁入自己的身體,甚至還有些舒適地閉上了眼。

“這個病房,不該是你待的地方。”

良久,陶昂收回手,憐惜又黯然地低語一句。

虛掩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多日未見的院長,步履穩健地走了進來。

見狀,陶昂忙從地上站起,有些尷尬地朝院長問好。

“你是……”院長扶了扶眼鏡,想了半晌才記起,“啊,是新來的小陶吧?!”

“是的,陶昂。”陶昂讓到一旁,說,“剛才碰巧路過,遇到阿萍,見她又拿藥又抱著資料,就幫她把東西拿到這間病房來。”

院長笑著點點頭:“你是新人,有空多在各病房走走,對增加工作經驗是很有益處的。”

說罷,他走到流羽身邊,親切地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詢問她有無不適之類的問題,而這孩子則用只有院長才能聽得到的微弱聲音,簡要地回答,看起來,兩人之間有一種旁人無法企及的默契。

“院長……”陶昂思索一番,還是走到院長身旁,問,“可以問您幾個問題麽?”

回頭看看他,院長轉回去對流羽道:“睡一會兒吧,兩個鐘頭後我給你做一次詳細檢查。”說罷,他示意陶昂同他一道走出病房。

站在走廊上,院長順手掩上房門,問陶昂:“問吧。”

“聽說,流羽是個棄兒?”

院長點點頭:“是的,但也不完全是。她的父母每個月都會把大筆治療費打進醫院賬戶。”

“只是如此?”陶昂皺眉,“他們從不來看流羽?”

“沒錯。”院長頗無奈地說,“從流羽入院後,她的父母就不曾露過面了。的確是比較違背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