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第七節(第2/4頁)

額間似過了一道電流,刺激著君岫寒每一條經絡,要將隱藏在裏頭的某些早已遺忘的信息硬抓出來。

我心有君,君心有我。

嗯,定不負卿!

待你凱旋回朝,我必披了嫁衣在此等你。

一言為定!來年七夕,定娶你為妻!

婉轉清脆的女聲,堅定沉穩的男聲,從身體最深處旋繞而出,前方,忽地多了一對男女的背影,偎坐於青石之上,月光灑了一身甜美的清輝。

一眨眼,此景即刻不復存在,眼前依然是荒涼草原,除了自己和老秦,沒有任何生命的存在。

心動,愛憐,牽掛,為難……所有她從不曾體會過的情緒一一從心間攪動而過,留下的,除了那些愈見清晰的片段外,只有難忍的疼痛。

“我曾以為,公主她找到了幸福。”老秦戴上了眼鏡,藏在鏡片後的雙眼少了往日的混濁,竟有了些許清澈的光彩,“看到她那麽開心地在我面前雀躍歌唱,我想,那個總是沒有笑容,孤獨徘徊在蒼茫草原與簡陋偏殿之間的可憐姑娘,終於消失了。真好……”

君岫寒勉強地直起身子,不可思議地看著沉浸在美好回憶裏的老秦。

“還記得她披了紅紅的嫁衣,站在我肩頭眺望你的歸來。”老秦露出孩童般天真滿足的笑容,“至今都忘不了她傳遞給我的,埋藏在濃濃愛意中的興奮與快樂。呵呵,只有心思單純若此的人,才會令我感同身受。”

“你……你究竟是誰?”

君岫寒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沙啞。她,或者該說是他,放下抱住頭的手,疑惑而畏懼地看著講故事般輕松的老秦。

對於他的質問,老秦像是沒聽見,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以為她會披著這身只有她才配穿上的嫁衣,帶著她期待的幸福走完一生。可是我居然想錯了。她等回了那個人,卻沒有等回她以為的幸福。不止如此,還等來一道生命的終止符。”

君岫寒的身上陣陣發寒。

那個閃爍這冰冷寒光的白瓷瓶子,在腦海中跳動不止。

老秦雙眸一轉,沉默卻淩厲的目光投向他:“就算你想不起以前,在看過那些‘片段’後,也該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吧?!”

“你……我……”君岫寒語塞,“夢”中所見的一切,只要是一個不太笨的人,很容易就能將它們串連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男人為了所謂的“錦繡前程”,在他人的慫恿利誘下,毒死了曾經海誓山盟的女人——一個並不離奇,甚至有點俗氣的故事。

可是,當這個故事裏的主角是聽故事的人自己時,那便是另一種不可言表的感受了。

“你明知酒中下的是水莽草,還是將酒瓶交到公主手中,眼看她飲下……”老秦垂著的雙手,有些顫抖,“你的心,是肉長的麽?”

悔恨,刹那間排山倒海湧來,淹得君岫寒喘不過氣來,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所有的懷疑,都在此時化作烏有。

“公主能預言將來,卻從不預言自己。”老秦苦笑,“如此也好。若早預見到她會有如此結局,那之前那點短暫的快樂也沒有了……世上最聰明的女子是她,最癡傻的也是她。”

“為什麽……要隔了這麽多年才來找我?!”君岫寒忍住一身的不適,強撐著站起來,眼神迷茫而渙散,“你究竟是誰……我的記憶裏,從沒有你的出現。”

老秦一笑,彎腰撿起地上一塊小石頭,玩耍般上下拋著:“公主給了我一個名字,青。長久以來,她沒有朋友,除了我。我喜歡她坐在我肩上,托著腮看遠方,真實地感受她的悲喜。她從不知道,腳下那塊看起來笨重粗糙的青石,其實是有眼有耳……有心的。”

青……秦?!青石……秦老師?!

君岫寒赫然回想起那塊安然於綠草上的大青石,那個總是被當成泛泛背景而忽略的畫中之物。

她曾在石上守候幸福,也在石上丟失生命……

陪伴她從生到死的,竟是塊不會說話的石頭。

“你是……妖怪?!”君岫寒停頓許久,才艱難說出最後兩個字。

“我若早修成妖就好了。”老秦遺憾地嘆息,旋即神色一變,厲聲道,“如此一來,你這畜牲斷斷不會有機會害了公主!!”

君岫寒如挨重擊,倒退兩步。

“見那些兵丁擡了公主離開,你永遠無法體會當時的我有多急多恨,我恨自己只是小小石精,莫說人形,連移動都不可能,更加不可能將公主搶回來。”老秦緊緊咬了咬牙關,仰頭看天,“從那之後,我忍受各種極度的苦難,潛心修煉。我發誓有一天要修成人形,找回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