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時鐘(第3/4頁)

“嗯,我想我現在記起來了,我想起那個滴答聲。我的鐘的最後一聲滴答。隨著那聲可怕的滴答,我被掃出精靈國度,仿佛我從沒來過。我在我爸爸的屋子裏醒來,蜷在衣櫃裏,仿佛時間又回到原點。沒有花豹,沒有巫師,沒有寶寶。我又是十二歲,餓著肚子,我爸爸剛做完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他大吼大叫著找我,滿口酒臭味。可是,噢,我全都還記得!我在精靈國度的一生,那麽鮮明,卻在一瞬間被奪走!只因為一個時鐘走到盡頭!九月,你一定能從心裏感受到這有多不公平!這種種失落!我在衣櫃裏尖叫,我踢著衣櫃的木壁,想要回去。我哭得死去活來。我爸爸在閣樓找到我,打了我一頓,因為我不應該待在那裏。我的嘴裏嘗到血味。”

女爵雙膝跪下,依阿高把他絲滑的黑色頭顱靠在女爵臉頰邊。

“你……怎麽回來的?”九月輕聲問。

“我爬回來的,九月。為了爬回來,我會把整個世界掀開。我翻遍閣樓上所有家具的每一塊碎片,只為找到另一條路。可是衣櫃就只是衣櫃,衣櫥就只是衣櫥,珠寶盒就只是珠寶盒。我拼命讀報紙,找失蹤小孩的消息,求我爸爸帶我去他們失蹤的地點,他拒絕了。他娶了新老婆,她把我送去寄宿學校,想把我趕走。我不在乎——我很高興能離開他們!我的新學校老舊得搖搖欲墜,到處是積灰的角落和通風的走廊。就像故事裏會有秘門通往精靈國度的那種地方!一天早上,我只不過是走去上地理課,前腳踩在那些肮臟的鵝卵石上,後腳就踏在開滿怒光小麥的金色原野上。那條路非常難走——我的鼻子流血,整個人都快暈厥了。那條路不是我們該走的,太艱難了,但那是唯一的路。”

“是什麽?”九月其實不想知道答案。

“鐘,九月。鐘就是一切。它是唯一的仲裁者。我所需要的是一名內應。一個身在精靈國度的人,一個朋友。不是丈夫也不是花豹。有人始終對我忠心耿耿,愛著我,勝過一切法條、規範、禁令,強過血、道理、貓還有人。是我用雙手親自打造出來,只愛我一人,無法忍受與我分開。”

“堿液!”

“是的,堿液,我可憐的香皂人。她一路冒著生命危險來到這裏,這兒的水如此狂暴無情,把她沖走不少。她對抗守衛,那時守衛體型跟熊差不多大。然後她進到這個小房間。她讓我的鐘逆行,拎著我的後頸把我拉回這個世界。當時我還不知道這些事,要到後來才明白。我自己來到這裏,發現了她的蹤跡。我站在她冒著泡沫的足跡裏,把鐘停住,這樣就不會再有人拎著我的後頸把我拉回原來的世界了。我又是個小女孩,但我回到家了。在這裏,時間是個謎。我不過離開了一年,我在這兒以錦葵之名所結識的生命,卻已經全都老去或死亡。沒有人記得我還是小女孩時的模樣。我跟他們說我殺了錦葵。我扯下她的旗幟,毀壞她的王座。然後我展開報復。”

“但是為什麽?你大可以好好治理,再次受到愛戴!也許你的時代結束了,也許你的命運就是打敗金嘴國王,重建精靈國度,這些都完成之後……”

女爵整張臉都糾結起來。她再次用雙手梳過頭發——黑色的鬈發回來了。她用雙手滑過衣服——黑色的硬襯布包圍住她,還有蕾絲,以及珠寶。她把帽子戴回頭上,擦幹眼淚。

“九月,我不是玩具!精靈國度不能在玩膩我之後就把我扔到一邊不管!如果這地方偷走了我的生命,那麽我也可以偷。我知道世界是怎麽運行的——我是指真實世界。我把那一套全帶過來——稅收、海關、法律、綠名單等等。要是他們想這樣把我踢回人類世界,我也可以把人類世界丟給他們,一分一毫,絲毫不少。我懲罰他們全部!我綁住他們的翅膀,要是有人啰嗦什麽,我便派獅子去制服他們。我把精靈國度變成適宜兒童的地方,那些越過齒輪而來的孩子,他們在這裏很安全。我是為了那些在我之前來到這裏過了一生的孩子,他們在這裏很快活!你不這麽認為嗎,九月?沒有人應該回去。絕對沒有。你和我,我們兩人可以修復這個世界。把齒輪松開,拯救我們倆!讓這裏不再有人莫名被丟回家,在番茄田裏尖叫著,挨上爸爸一頓拳頭!”

九月一陣搖晃。她以為她這一輩子已經哭夠了,沒想到女爵的故事還是讓她無法承受。熱淚奪眶,她又驚訝又苦澀。依阿高低吼,是在為錦葵、女爵還是精靈國度哀悼,她分不出來。

“我很抱歉,錦葵……”

“別那樣叫我。”女爵喝止她。

“那麽,茉德,我很抱歉。”

“你打算說我很邪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