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時鐘(第2/4頁)

九月觸碰珍珠時鐘的鐘面。她拿起鐘,難以置信地盯著看。她好累。她現在只想大睡一覺,醒來喝杯熱可可,再繼續蒙頭大睡。要是星期六和艾爾安全了,她就能睡覺了。她試著不去想微光。能永遠待在精靈國度,真的很棒。這不是每個人所期盼的嗎?這不是她自己天天夢想的嗎?會飛,會跳,會魔法,可以吃嘎嘎那蛋,遇見精靈?九月閉上眼睛:她看見媽媽,就在她的眼皮背後。媽媽在她的床邊哭泣。因為九月不告而別,甚至沒跟她揮手說再見。

她再度睜開眼,目光落在那塊小黃銅牌上:九月。她將視線移向別的銅牌,偷偷地,以免女爵發現。其他銅牌上寫著:格雷戈裏·安東尼奧·貝蘭卡、哈莉葉·瑪莉·席格雷夫斯、黛安娜·佩內洛普·金凱德等等。可是她的銅牌上只是寫著九月。還有,她的銅牌看起來有點像是粘上去的,難道——銅牌底下有別的東西?九月低下頭,用拇指摳著銅牌下緣一角。

“你在做什麽?”女爵尖聲問道。

九月沒理她。銅牌有點松動——她用指甲把它撬開,銅牌掉落地上。底下露出一塊較舊的牌子,已經長出綠色的銅銹了。牌子上寫著:

茉德·伊莉莎白·史邁斯

“真名。”九月訝異地說,“這些都是真名,就像當父母叫你吃晚餐但你沒動的話,他們會再叫一次,你還是沒動,這時他們就會連名帶姓地一起叫,到那時,你當然就得動,而且得馬上行動。因為真名有力量,堿液說的。但是我沒跟任何人說出我的真名。綠風叫我別說。那時我不懂他的意思,現在我懂了。”九月擡起頭,與依阿高平靜的圓眼睛對望。他的目光轉向女爵,那一瞬間九月恍然大悟。她明白了,雖然她沒辦法確切說明她怎麽明白的。“這是你的鐘!”她揮動著鐘,“而且它停住了!”

女爵的頭發轉為狂怒的黑色。她雙頰漲紅,依阿高低嚎一聲。然而,最後她只是吐出一口長嘆,摘下帽子。她溫柔地把帽子掛在咕咕鐘頂的三角板上,然後雙手梳過頭發——頭發褪成平淡無奇的金色。她的雙手滑過連衣裙——連衣裙變成一件農夫女兒的灰裙,領子鑲著老舊的黃色蕾絲。

“我夢見過你!”九月喊道。

“我說過,我們很像。我們相像的程度會讓你心碎的。這是我十二歲時的模樣,住在我爸爸的農場上。我們生產的番茄比安大略其他農場要多,非常非常多。可是我們沒有錢,錢都被我爸爸喝酒喝掉了。我媽媽是個裁縫,她把附近鄰居的女紅活兒都接回家做。我八歲的時候她過世了,我接手她的裁縫工作,這樣才能在采收季結束、威士忌酒店關門後還有東西吃、有主日服可穿。我渾身都是番茄味。然後有一天,我再也受不了騾子、所有的家務和農務以及沒完沒了的番茄了,於是我躲在閣樓上,直到我爸爸終於放棄找我,自己一人去田裏工作。我度過了美好的一天,徜徉在媽媽和外婆留下來的老東西裏。當然,你猜得到接下來的事。那裏有座老舊的大衣櫃,用一塊罩布蓋著。我拉下布,打開衣櫃門,裏面好深好暗,伸手不見五指。所以我爬了進去。門馬上在我身後關起來。我一直往前走,直到不知怎地又見到陽光,我站在一片我見過的最綠的草原上,滿地開著你所能見過的最可愛的紅花。在我面前有只花豹,活生生地蹲在那裏。”女爵的雙眼滿溢淚水,“九月,我跌進了精靈國度。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麽,只知道那裏好美,風好甜,一個番茄也沒有。我當然不知道我有個鐘。我經歷了好多好多冒險!我長大了些,也很高興自己不再是又瘦小又灰撲撲的樣子。我學會好多事情——我遇見一個年輕的巫師,他長著好玩的狼耳朵,他讓我讀他所有的書。你想象得到嗎?一個農夫的女兒,可以成天坐著讀書,沒人來打擾?我想我會因為太過快樂而死。每天巫師都會問我的名字,但是我羞於告訴他。茉德這個名字又難聽又平庸,而這裏每個人的名字都好炫。但是有一天,我們正在花園工作,巫師讓我看他如何照顧一株特別的根,使它結出糖果,如果你正確地把它煮熟,這糖果能把你的頭發變成各式各樣的顏色。”女爵擡頭看著九月,眼淚流過她的臉頰。她攤開雙手,顫抖著:“我握住他的手,說:‘你可以叫我錦葵。’”

九月不禁張開口。

“每天都過得像在夢裏,九月。我還沒意識到這點,就有了把劍,把金嘴國王和他的如雲大軍打倒,然後我成了女王。我治理了很久,我英明又睿智。人人都會這麽跟你說。我和我的巫師結婚,我們非常快樂。精靈國度欣欣向榮,我幾乎完全忘記番茄是什麽東西。我的花豹陪著我,我每天探索新發現,然後我有了寶寶。我還沒告訴我的巫師,我躺在王宮外的寬廣草地上,抱著秘密暗自歡喜,不知不覺睡著了,頭還靠在我的花豹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