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7頁)

他抓到三條鱒魚,因為沒別的工具,只好很不順手地以劍將魚開膛剖腹。他轉身把魚拎回火邊,發現羿司和瑞德麗正在看他。瑞德麗面帶微笑,巫師的表情則深不可測。摩亙走到兩人身旁,把魚放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把劍在草上蹭幹凈,再入鞘收回幻象中,然後在火堆旁蹲下。

“好吧,”摩亙說,“就算是本能吧。”他接過瑞德麗的蘑菇,塞進魚肚,“但那也不能解釋你怎麽能那麽快地去赫德打了個來回。”

“你一天可以跋涉多遠?”

“大概可以橫跨伊姆瑞斯吧,我不知道。我不喜歡用穿越時間的方式長途奔波,那樣非常累,而且完全不知道會碰到誰的腦海。”

“嗯,”巫師輕聲說,“當時我別無選擇。我不希望你在我還沒回去前就掙脫心智拘控。”

“我根本不可能——”

“你有那個力量。你可以在黑暗中視物。”

摩亙不發一語地瞪著巫師,全身泛起一陣寒意。“原來是那麽回事?”他低聲說,“是一段記憶?”

“以西格的黑暗。”

“或是俄倫星山的黑暗。”

“是的。就那麽簡單。”

“簡單。”摩亙記起亥爾的懇求,輕輕呼吸,直到哽在胸口的疼痛和糾結的字句逐漸松動。他用濕葉包住魚,把放魚的石頭推進火裏。“沒有什麽東西是簡單的。”

巫師撫著一莖草葉,沿著弧度撫到葉尖。“有些東西是,例如夜晚、火焰或一根草葉。如果你把手放進火裏,心裏想著自己的痛,你就會被燒傷;但如果你只想著那火焰,或只想著那夜晚,接受它,不去回憶……就變得非常簡單了。”

“我無法遺忘。”

巫師沉默不語。魚被燒烤得油星四濺時,雨再度下起來,他們匆匆吃完,易形,冒著滂沱大雨飛上樹遮蔽棲身。

兩天後,他們飛越歐瑟河,在這條湍急野性的河邊變回原形。時值向晚,天空潮濕明亮,光影在他們臉上交錯遊移。三人彼此相視,有一點迷惑,仿佛驚訝於自己的模樣。

瑞德麗嘆口氣,坐在一根倒地的樹上。“我累得動不了了。”她低聲說,“當烏鴉當得好煩,我快忘記怎麽說話了。”

“我來打獵。”摩亙說。他想動,卻仍站在原地,倦意似水湧遍全身。

羿司說:“我來打獵。”兩人還來不及回答,巫師已再度易形,變成一只鷹淩空飛起,愈飛愈高,強有力地劃出一道耀眼的軌跡,穿過雨水和陽光,終於不再升高,開始盤旋。

“怎麽可能?”摩亙低聲說,“他看不見,怎能打獵?”他突然有股沖動,想穿過陽光火速飛躥到那只鷹身旁。他壓抑那股沖動,看鷹俯沖而下,迅速又致命地沖進幢幢的陰影中。

“他就像個禦地者。”瑞德麗說。摩亙周身泛起一陣古怪的寒意。瑞德麗似乎也被自己的話語刺痛。“他們全都有那種可怕的美。”兩人看著鷹從地面飛起,身影在驟逝的天光中顯得更暗,爪間抓著某個東西。瑞德麗慢慢站起,動手撿拾柴薪。“他會需要烤架。”

摩亙從一株小樹上取下一段樹枝,剝去樹皮。鷹飛了回來,在瑞德麗生起的火堆旁放下一只死野兔。羿司再度站在他們面前,一時間,他的眼睛看起來陌生,充滿天空的清澈狂野及鷹猛銳準確的獵殺力。而後那雙眼又變得熟悉。摩亙問了那問題,聲音聽起來壓抑。

“我聞得到它的恐懼。”巫師說著從靴子裏拿出一把刀,坐下,“你來剝皮好嗎?要我來的話會很困難。”

摩亙一言不發,動手剝兔皮。瑞德麗撿起那根要當烤架的樹枝,削好。她突然開口,語調近乎害羞:“你會說鷹的語言嗎?”

那張盲眼、充滿力量的臉朝她轉去。摩亙看見巫師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溫和,手上的刀為之一頓。“會一點。”

“可不可以教我?我們一定要用烏鴉的模樣一路飛去赫倫嗎?”

“如果你想……我本來以為,因為你來自安恩,所以烏鴉的形體會讓你比較自在。”

“不,”她輕聲說,“現在我變成很多東西都不會覺得不自在了。但還是謝謝你想到這一點。”

“你變過哪些形體?”

“哦……好幾種鳥,還有樹、鮭魚、獾、鹿、蝙蝠、雪麟——早算不清了,那時我在找摩亙。”

“你總是能找到他。”

“你也是。”

羿司心不在焉地摸著四周的地面,尋找支撐烤架的小樹枝:“是的……”

“我也變過一次野兔。”

“野兔是隼鷹的獵物。你是依循大地的法則易形。”

摩亙把皮和內臟丟進蕨叢,伸手拿烤架。“那疆土的法則呢?”他突兀地問,“這些法則對禦地者全都沒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