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7頁)

“你做的事情真復雜。”娜恩喃喃說道,“我們來這裏的目的非常簡單……”

“我需要你們活著。”

“唔,被人需要是件好事。你看看四周。”娜恩伸手一比,火光似乎也隨著她的手勢流動,“七百年以前,有二十九名巫師和兩百多位具備巫術才華的男男女女在這裏念書。那些人當中,我們正在埋的就有兩百二十四人。扣掉蘇司是兩百二十三,你也知道他怎麽死的。你剛剛繞了這地方一遍。這裏蘊含無數巫術的泉源,這些古老的骨骸裏仍存有力量,所以我們要埋葬他們,幾百年後才不會有小女巫和術士跑來這裏,為了制作什麽符咒到處搜尋大腿骨或手指頭。朗戈的死者應該安息。我知道你破除了亟斯卓歐姆的力量,釋放了我們,但你後來追殺那個豎琴手而不追他,就讓他有時間恢復。如今你確定你能阻止這裏再度毀滅嗎?”

“不,我什麽都不確定,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確定,所以我解完一道謎題又得面對另一道。亟斯卓歐姆建立並毀滅朗戈,是為了這三顆星。”摩亙拂開頭發,“他們把我趕出赫德,趕進他手裏,否則我一定會一輩子留在赫德,釀造啤酒或繁殖耕馬就心滿意足,永遠不知道你們還活著,也不知道俄倫星山的至尊是個謊言。我必須知道這三顆星是什麽,為什麽亟斯卓歐姆不怕至尊,為什麽他要活捉我、保持我的力量,還有他眼看著我誤打誤撞得到的力量又是什麽。如果我殺死他,疆土就能擺脫他,但這些問題卻依然存在,而且再也無人能答——就像一個快餓死的人,手上雖有黃金卻身在黃金毫無價值的地方。你了解嗎?”他突然朝阿洛依發問,在那魁梧的肩膀和滿是皺紋的堅毅臉孔上,看到國王之嘴平原上佇立了七百年的那棵虬結的巨樹。

“我了解,”巫師輕聲說,“我這七百年來的處境。你有問題要問他就問吧。之後,你若死了,或者讓他逃了,我會殺死他。要是殺不死他,就只有自己死。你也了解什麽是報復。至於你臉上的三顆星……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對它們寄予希望。你的行動我並不完全了解,如果我們能夠活著走出朗戈,我就會需要了解……尤其是讓你可以改動安恩國土律法的那種力量和沖動。但是現在……你釋放了我們,從記憶中挖掘出我們的名字,還找到進來的路,跟我們一起站在死去的友伴之間……你是位年輕疲倦的赫德侯,穿著血跡斑斑的罩衫,肩上站著一只烏鴉,眼裏的力量是直接從亟斯卓歐姆心裏取出來的。我當了七百年的橡樹,瞪著海風看,就是因為你嗎?你把我們帶回這個世界,是要面對什麽樣的自由或者劫難?”

“我不知道。”摩亙的喉頭作痛,“我會為你們找到答案。”

“你會的。”阿洛依的聲調變了,變得納悶、尋思,“你會的,禦謎學士。你並不承諾希望。”

“是的。我承諾真相——如果我找得到。”

一片沉默。娜恩的煙鬥熄了,嘴唇微張,仿佛正看著某個不確定的模糊事物在她面前成形。“幾乎,”她低聲說,“你幾乎讓我有了希望。但見赫爾的鬼了,希望的對象是什麽?”她動了動,拋開思緒,摸摸摩亙罩衫上的破洞,翻檢罩衫下愈合的傷疤。“你在路上碰到過麻煩。這傷不是變成烏鴉時留下的。”

“的確。”摩亙停口,遲疑著,但他們在等他回答。他苦澀地輕聲對著地板說:“一天晚上,我循著岱思的豎琴聲找去,就這麽再次遭他背叛。”周遭一片默然。“亟斯卓歐姆在通商大路上到處找我,也找到了。他挾持瑞德麗,讓我無法施展力量對抗他。他準備把我帶回俄倫星山,結果易形者出現,我好不容易才逃掉,”他碰碰臉上的疤,“千鈞一發,只差這麽一點。我躲在幻象下逃脫,之後我們開始飛行,再沒見過他們任何一人,也許他們全自相殘殺死光了,但我不太相信。”他感覺巫師們的沉默像一道咒語驅使著他,從他口中引出話語,於是又說:“至尊殺死了他的豎琴手。”他微微搖頭,自眾人的沉默中退縮,無法再多給他們什麽。摩亙聽見亦弗吸了口氣,感覺亦弗巧妙地、安撫地碰觸著他。

塔裏斯突然冒出一句:“發生這些事的時候,羿司都到哪去了?”

摩亙本來看著地上的一根碎骨,這時擡起頭來:“羿司?”

“你們在通商大路上的時候,他也跟你們在一起啊。”

“沒有人——”摩亙一時語塞。細微的夜風穿過幻象吹來,拂過房內,火光搖曳拍撲,像受困的生物。“沒人跟我們在一起啊。”他隨即想起那聲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吼,還有夜色中紋絲不動注視他的那個神秘人影。摩亙不敢相信地低聲說道:“是羿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