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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已經解讀出的完整敘事將於近期在米斯卡托尼克大學的官方學報中刊出。在此請允許我只以散漫而欠缺條理的方式簡要介紹其中的重點內容。無論是不是神話,壁雕都講述了星狀頭部的生物如何從宇宙空間降臨尚無生命的初生地球,天外來客不僅只有它們,還有在不同時期開始探索太空的其他外星個體,比如米-戈就能夠用肉膜巨翅跨越星際以太,離奇地證實了一位研究古文物的同事很久以前向我講述的怪異山地民間傳說:它們大多生活在海底,建造了雄偉的城市,操縱應用未知能量原理的復雜裝置,與無可名狀的敵手展開規模浩大的戰爭。它們的科學與機械知識遠遠勝過今天的人類,但它們只在迫不得已時才使用更普遍和精細的日常設備。根據部分壁雕的描繪,它們曾在其他星球上有過高度機械化的生活階段,但覺得那種生活無法滿足情感,於是退回了更原始的生活方式。它們的身體組織異常堅韌,生理需求非常簡單,因此不需要專門設計的特殊制品也能在高原地區生活,甚至連衣服都不用穿,只有偶爾用來抵禦惡劣自然條件時除外。

它們在海底用早已掌握的手段和隨處可見的物質創造出地球生命,剛開始完全為了食用,後來則為了其他目的。來自宇宙的各路敵人被消滅後,它們開始了更復雜的試驗,這在其他星球上也同樣發生,它們不但制造必要的食物,也制造多細胞的原生質生物聚落,後者能夠在催眠影響下將組織塑造成各種各樣的臨時器官,化身為理想的奴仆,從事社群中的繁重工作。這些滲出黏液的生物聚落無疑就是阿蔔杜拉·阿爾哈薩德在《死靈之書》中悄聲提及的“修格斯”,但連阿拉伯瘋人都不敢直言它們存在於地球上,只有咀嚼含有某種生物堿的草藥後才可能在迷幻夢境中遇見修格斯。星狀頭部的古老者在這顆星球上合成出簡單的食物,培育了大量修格斯,允許剩下的細胞群落演化成其他動植物形態來滿足不同的需要,並且徹底消滅有可能造成麻煩的任何生物。

修格斯能夠通過膨脹身體舉起可觀的重量,在它們的協助下,海底的低矮小城逐漸變成了宏偉壯麗的迷宮,與後來在陸地上拔地而起的巨石城市不無相似之處。事實上,在宇宙中的其他星球,具有高度適應能力的古老者往往居住在陸地上,很可能因此保留了陸地建築的許多傳統。我們研究了壁雕中所有的第三紀城市(也包括當時正徜徉於其走廊中的這座萬古死寂石城),一個怪異的巧合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一點至今都不敢嘗試解釋,哪怕只是在自己心中。現實中包圍著我們的這座城市裏,建築物的頂部在無數世紀前就被風化成了遍地狼藉的廢墟,但在淺浮雕上,錐狀與金字塔形建築物的頂飾是簇生成群的針狀尖塔,圓柱形高樓的最上面是層疊壘砌的帶齒圓輪。我們第一次接近雷克那遭遇厄運的營地時,曾經目睹了仿佛不祥之兆的可怖蜃景,死城的影像越過幽深難測的瘋狂群山,投射進我們無知的眼睛,它在千百萬年前就失去了自己的天際線,但出現在蜃景中的卻是淺浮雕上的景象。

關於古老者的生活,無論是在海下還是移居陸地後的時代,都足以撰寫好幾卷專著。淺水區的居民繼續充分利用頭部五條主觸須末端的眼睛,以頗為平常的方法磨練雕刻和書寫的技法,它們靠金屬筆和防水塗蠟表面完成書寫。大洋深處的居民不但用怪異的磷光生物提供照明,還用一種特殊的次要感官補充視覺上的不足,這種感官通過頭部的五彩纖毛發揮作用,使得所有古老者在緊急時都能夠不依靠光線而行動。向深海而去,雕刻和書寫的形態發生了古怪的變化,加入了似乎是化學覆膜過程的環節(大概為了保護磷光質),但淺浮雕無法清楚地向我們說明。它們在海中的活動一半靠海百合狀的肢體劃水遊泳,另一半靠身體下半部長有偽足的觸手擺動。它們偶爾會利用兩對或更多對折扇狀的肉膜翼長距離俯沖滑行,在陸地上則主要用偽足行走,但時常也會展開翅膀,飛到極高的地方或跨越極遠的距離。在肌肉與神經系統的協同作用之下,分化出海百合狀肢體的纖細觸手極為精細、靈活、強壯和準確,使得古老者在進行各種藝術活動和其他手工操作時能夠發揮出最高的才能和靈活性。

古老者的身體堅固得難以置信,海底最深處的巨大壓力似乎都不足以傷害它們。鮮有古老者會死於非命,因此墓地的面積極為有限。它們會在垂直掩埋的死者上方修建五角形墳丘並刻上銘文,丹弗斯和我看到這裏,不得不暫停片刻,等待心情恢復平靜。正如雷克先前的推測,這種生物像蕨類植物一樣靠孢子繁殖,但身體異常堅固,壽命又長得可怕,世代更替極慢;除非要在新開墾的地域殖民,否則它們不會大規模生發原葉體。新個體成熟得很快,接受的教育顯然超出我們能夠想象的所有標準。智性與美學活動高度發達,占據主導地位,催生出一整套經受過時間考驗的習俗和制度,我會在即將出版的專論中加以詳細闡述。習俗和制度在海底和陸地上有著細微差別,但基礎和精要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