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夜】 火間蟲入道 [34](第6/10頁)

“沒、沒這回事。”河原崎連忙揮手否定。

“是嗎?你的缺點就是太血氣方剛了。認為正確的事情就是正確,乍看或許沒有問題,但是戰前的特高 [38]不也標榜正義?他們高舉正義的大旗,結果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相信你一定知道。看你這麽莽撞,我就覺得放心不下。你要記住,我們可是民主警察啊。”

“我深深了解這個道理。”河原崎向巖川行最敬禮。

看來這個部下就是不了解巖川最討厭他的就是這種態度。明明只是個無賴,卻還這麽重視禮節。

巖川總猜不透他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搞不好表面上態度凜然,心中卻輕蔑著巖川呢,一想到此巖川就一肚子火;可是就算他真的是條正氣凜然的好漢,那也令人作嘔。

“既然懂了還不快走?”巖川說。

“可是、我、我只是單純地想、想解決案子。”

“河原崎,只要去跟收音機商人做個筆錄就能拿到佐野的逮捕狀了,快快舍棄你那無聊想法,去完成你的工作吧——”

“是,您說得是,我的想法錯了。”河原崎再次向巖川行禮。巖川想:“快滾吧。”

“既然知道就不該浪費時間在這裏偷懶吧,快去——”

巖川歇斯底裏地說。

看著部下的背影,他又怒吼:“別再查當鋪那條線索了!”

文件上留著“火間蟲”的塗鴉。

兩個月前,在署內成立了鷹番町當鋪店長殺人事件調查本部;緊接著半個月後,澀谷又發生了一起被認為是同一人犯的殺人事件;距離警視廳認定此為大範圍殺人事件,特別派員協助也已經過了一個月以上。

即使在不同部門的人也能明顯看出,調查陷入了瓶頸。

嫌疑犯的人數與日俱增,瞬間又全部歸零;所有與事件有過關系的人全都受到懷疑,就是獨缺佐野。佐野本來就只是個小人物,根本沒人注意到。

根據河原崎的調查,佐野在犯案當天確實出現在鷹番町現場附近,澀谷事件時也一樣。也有目擊者。

即便如此,巖川還是認為他絲毫沒有義務向上頭報告。如果佐野是真正的兇手,泄漏信息只會平白增添他人功勞。

擡頭張望。

沒人看巖川。

巖川頂著一張臭臉,徐徐地站起身來,在黑板寫上外出後離開署裏。

警署外的氣候有點奇怪,不熱也不冷,卻也教人不怎麽舒服。衣服覆蓋下的皮膚逐漸滲出汗水,暴露在外的部分接觸到風卻又覺得異常寒冷。

今天似乎有點太早了——

前天、大前天,巖川都像這樣漫無目的在外面遊蕩消磨時間,直到快深夜才回家。他討厭回家。

冷風吹來,視線朝向風吹處,是河川。

跨過灌木叢,下了堤防,巖川眯起眼,還是一副臭臉看著對岸,在枯草皮上坐下,雙手觸地,大地潮濕。

真無趣——

一肚子氣,巖川咒罵了一聲:“畜生!”其實也沒什麽特別討厭的事,勉強要說,就只有手掌冰冷濕潤的觸感教人怪不舒服的。

巖川拔起被露水沾濕的枯草,丟向河川,覺得毫無意義。

草非但沒掉在水面,反被風吹回,落在自己腳上。巖川又咒罵“畜生!”,拍拍褲子,但濕草粘在褲子上,怎麽拍也拍不掉。

掠過川面的冷風夾帶水氣,更添幾分寒意。

巖川大大嘆了一口氣。

覺得自己很愚蠢。

水面逐漸暗了下來。

不久——有如歪斜鏡子的黑色川面上倒映著火紅的夕陽。

“叔叔——”

聽到小孩的聲音。

“您是巖川叔叔吧——”

聽到聲音,巖川緩緩地回過頭。

長滿堤防的雜草在夕陽下隨風搖擺。好亮。太刺眼了,巖川眯起了眼。

眼前站著一個黑色、瘦小的影子。

影子對他微笑。

“您很怕■■吧?”

少年親密地向他搭訕。

他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

“沒這回事,絕對沒這回事,我只是有點疲累而已,工作太忙了——”

巖川並未仔細聽清楚問題,只是隨口應答。

這孩子——

應該認識自己吧。少年笑得更燦爛,在巖川身邊坐下。

“但是我看您每天都在這裏嘆氣呢,您是警部補吧?”

“嗯,你真清楚。我以前跟你說過嗎?”

應該曾說過。雖然巖川沒有道理告訴他自己的身份姓名——但他想,肯定是說過。

“您遇到了什麽不順心的事嗎?”

少年望著他,表情天真無邪。他看來約莫只有十四五歲,語氣卻十分老成。

“沒什麽不順心,我只是累了。”

巖川說。

少年輕輕地搖搖頭。

“既然如此,巖川叔叔,你為什麽不直接回家呢?”

“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