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第6/18頁)

當他接過這杯飲料時,這個信條的叛徒沖他的導師微笑,說:“就著咖啡就比較容易吞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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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爾

回溯:君士坦丁堡,1475年

八歲的約瑟夫·塔齊姆正注視著君士坦丁堡的港口,他的雙眼大得好像兩顆圓月,他的嘴因驚訝張成一個完美的圓形。

從布爾薩,他出生的地方,來到這個渡口,之後還要橫渡這寬廣的水面,這趟旅途已經驚喜連連。他之前還從來沒有去過離家超過一公裏的地方。

他的母親納蘭站在他身邊微笑著,一手放在她兒子窄窄的肩上。

“看見沒?我告訴你君士坦丁堡有些布爾薩沒有的東西。”

三個晚上之前,她來到他們的房間裏,苗條、強壯的身體因緊張而僵硬。她告訴他,他們要前往君士坦丁堡,馬上動身。這很奇怪,也很嚇人,而他不想離開。

在約瑟夫年輕的生命中,一直都只有他們兩人相依為命。他從來不認識自己的父親,就算傾盡一切力氣詢問父親現在的狀況,得到的答案也極為有限,他所確定的只有父親並不願意離開妻子或孩子,而且很有可能,再也沒法回到他們身邊了。

不過,有一些故事是他母親願意同他分享的:關於他的笑和溫柔,還有他溫暖的笑容。“你非常像他,我的孩子。”納蘭會這麽說,而她的雙眼裏充滿幸福,盡管也仍舊同時被悲哀所纏繞。

不過,現在,他母親的眼中沒有陰霾。不管是什麽讓她想要這麽快動身離開布爾薩,都似乎已經被留在了那座城裏。

“你現在高興自己到這裏來了麽,我的小獅子?”

注視著逐漸接近的港口,以及那後面擠滿的高聳、驕傲、色彩斑斕地映襯著藍色天空的建築,約瑟夫思考著這個問題。這裏的距離也沒有遠到萬一哪天他想回去的時候卻回不去——在收拾他們簡陋的行李時,媽媽曾這麽對他指出過。

他不喜歡去思考他們離開時的樣子,或者為什麽要離開。隨著船只逐漸接近港口,伴隨著繩索抽打在船身上的聲音,以及小小的人影忙碌地奔跑著過來接待它、將它安全引入的樣子,他通常的好脾氣流露了出來。約瑟夫點點頭。

“是的,”他宣布說,“我很高興。”

那個聲音滲入埃米爾的意識。女性的聲音,平靜,處於完全的自控之中。友善,但並沒有真正的同情。但他越是專注於這個聲音、腦袋就痛得越是厲害。

“這沒有告訴我們什麽重要的事。我們知道他小時候就是個麻煩制造者,但這看起來也太過年幼了,不會惹出什麽真正的危害。”

“我不會這麽確定。”這一次是個男人的聲音。快速、幹澀、直切要害,“顯然,在他在那裏的第一年,有某些具有重大意義的事發生了。”

埃米爾不想聽到這些。不知怎麽的,他知道這是危險的,知道這會把他們引向——

“你能將它確定到具體日期嗎?”

“可以,稍等。就在那裏,這就行了。”

布爾薩是奧斯曼帝國的第二大城市,所以,不管是君士坦丁堡、康斯坦丁堡還是伊斯坦布爾——最後這個是這一偉大的港口城市一個現代的、本土化的名稱,都沒法像震撼一個邊遠鄉村的小男孩一樣震撼到這個孩子。他熟識街角、小巷、隧道,還有那些他知道他的母親不會喜歡他涉足的地區。不過盡管布爾薩確實又大又忙碌,伊斯坦布爾畢竟是奧斯曼帝國的首都,它所能提供的東西要多得多。

它是商業和活動的中心,商人、水手和旅遊者,旅店主和雇傭兵,士兵和乞丐……全都在這個喧鬧、多彩、芬芳而震顫的拼圖中交錯而行。各行各業的人、各文化宗教的人們都受到這座城市的歡迎——真誠的、慫恿的歡迎。

約瑟夫總是認為他母親會做世界上最好吃的甜點。在布爾薩,她在市場工作,她的卡莫爾帕薩簡直無與倫比——那是一種用無鹽的羊奶酪、面粉、雞蛋和黃油滾成核桃大小的小塊,隨後在檸檬汁中煮熟的食物。因此,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一個本地小販——一個發福的愉快男人,名為貝基爾·賓·薩利——在嘗了第一口之後馬上就雇傭了她。

約瑟夫的主要任務和他們在布爾薩時一樣——幫母親弄來做卡莫爾帕薩的所需原料,吸引顧客來到攤位,並把用手絹布包好的美味點心送去給城市各處的客人。有的時候,他會走……和大多數人不太相同的路徑,選擇從上或從下越過城市,而不僅僅是穿過去。

在一次這樣的冒險中,他像只猴子一樣爬上屋頂,想要獲得一個環顧城市的絕妙視野。然後他注意到了某些奇怪的事。有些屋頂上方裝著柱子,在這些柱子上連著繩子,高矮樓房之間互相連在一起。這些是做什麽用的?有些紮起的繩子大概是為了晾衣服或掛橫幅,但其他繩子都又粗又結實。它們能夠輕易地支撐起一個人的體重,而等他小心地左右手交替、從一處屋頂來到另一處後,他發現,這條繩子顯然也能支撐他的體重。是誰把它們掛起來的?它們是做什麽用的?他每次擡起頭時都在心裏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