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護法大人

埃斯帕·懷特盡力地吸了口氣,但卻感覺到有只巨人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嚨。“混賬,這根本就不對勁,”他終於喘過氣來,“薇娜——”

薇娜藍色的眼眸一轉,甩了甩蜂蜜色的發絲。“噓,埃斯帕,”她輕責道,“別這麽容易動怒。你以前就沒穿過緊領衫?”

“我從沒戴過任何一種該死的領子,”埃斯帕哼哼道,“這有什麽用?”

“用處就在於,你現在身處伊斯冷,身處王宮之內,不是腳踩山地的荊棘,而且你即將見到護法大人,整個克洛史尼帝國的護法。所以必須得穿得像樣點兒。”

“我只不過是個禦林看守,”他抱怨道,“穿得像個看守有什麽不好?”

“你只用你的弓箭、斧子和匕首,孤身一人殺死過黑瓦夫及其同黨。你跟獅鷲單打獨鬥都活下來了,現在卻害怕穿這麽一套簡單的衣服?”

“這可不簡單,我看起來蠢死了,而且無法呼吸。”

“你根本就瞧不見自己的模樣,而且已經可以自由呼吸甚至可以連連抱怨。我不得不說你做得不錯。來,到這鏡子前來看看。”

他的眉毛揚了起來。薇娜年輕的面孔滿是笑意。她的頭發束作一團套在黑色發網裏,身穿一件淡青禮服,而且——他特別留意到——開口低及胸衣。那並非讓人不悅的風景,但同時也可愉悅任何瞧見它的其他男人。

“呃,你看起來——呃——漂亮,至少。”他說。

“當然啦。你也一樣,瞧好啦?”她把他推到鏡子跟前。

他辨認出了那張臉,即便臉上已經刮得光溜溜。曬得黝黑的皮膚上疤痕累累,刻滿四十一年來的含辛茹苦,或許稱不上瀟灑,但卻是那種禦林守衛者所應有的面孔。

但脖子之下,便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緊繃而僵直的領子是這緊身上衣最讓人窒息的一部分,上面華麗的圖案和花紋顯然應該用作窗簾或者地毯。而下身,他的雙腿套著綠色的長筒襪,像是完全裸露在外一般。整體上感覺自己跟一只插在小棍兒上的糖衣蘋果沒什麽不同。

“是誰想出的這種穿法?”他咕噥道,“好像一些瘋女人異想天開的奇裝異服,而且——猙獰怪保佑——還引得人人效仿。”

“瘋女人?”薇娜反問。

“對啊,沒有男人會發明這種滑稽的衣服。一定是某些邪惡的詭計得逞了。要不就是白癡。”

“你已經在宮廷待了不少時日,該懂些道理了吧,”薇娜說,“這裏的男人們對這身打扮十分鐘愛。”

“對,”他勉強道,“而我也決定要離開這裏。”

她的眼睛危險地眯成一條縫兒,而後搖晃一個非難的指頭道:“你是因為要見護法而緊張不安了。”

“我才不是那種人。”他怒道。

“你就是那種人!緊張不安且一觸即怒的人!”

“我跟教會又沒有多少瓜葛,”他嘟囔道,“只不過殺了幾個他們的修道士罷了。”

“是違法修道士,”她提醒道,“你做得對,只要盡量不再咒罵——換句話說,盡量不要再開口啦。讓斯蒂芬說就成。”

“啊對,那敢情好。”埃斯帕諷刺道,“他就是個智囊包。”

“可他是個祭司,”薇娜指出,“與護法大人對話,他肯定知道的東西比你多。”

這句話引得門口傳來一陣輕笑。埃斯帕擡眼一看,見斯蒂芬已經走了進來,斜依在門扉上,穿得跟自己一模一樣,但卻顯得泰然自若多了。他的嘴角彎作一個弧度,褐色頭發按宮廷的方式攏於腦後。“我曾經在教會,”斯蒂芬說,“在變做異端、違抗主教、累其被害、逃離修道院前曾經在。我實在懷疑護法大人會對我說什麽好話。”

“彼此彼此,”埃斯帕同意道,“大概之後我們就會在地牢裏碰面了。”

“好啦,”薇娜一本正經道,“至少我們去的時候還算穿得體面。”

馬伽·赫斯匹羅是個年事較高的高個子男人。狹窄的長臉因一小撮黑色的山羊胡子與唇上之須而顯得更加尖細。黑色法衣罩下的身軀——極瘦,幾乎跟只鳥差不離。連他的眼睛也仿佛鳥目一般,埃斯帕情不自禁想到——就像一只鷹或者鷲的雙目。

接見之處,是一個光線昏暗、空曠、低梁的灰白石屋。在伊斯冷城堡壯觀復雜的建築之中,此石屋顯得十分不合時宜。護法坐在一張大桌子後面的扶手椅上。他的左側坐著一位膚色黝黑,約莫十六歲的男孩,看上去跟埃斯帕一樣對自己的宮廷裝感覺很不自在。除此以外,房間裏就剩了埃斯帕、薇娜與斯蒂芬三人。

“坐。”護法聲調愉悅。

埃斯帕待斯蒂芬與薇娜坐定後,也只好在剩下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來。天知道這椅子到底對不對勁兒。到底有沒有對勁兒的椅子可坐?他仍為幾天前晚宴上發生的湯匙事件深感痛苦。誰會需要那麽多種湯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