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碧狐(第5/9頁)

他看得懂小狐狸些微的動作變化與眼神流轉中所蘊含的意思,之後向兩位不速之客翻譯:“哥哥說叫你們坐,吃點東西,然後介紹一下自己哦。”

沙發很舒服,東西都好吃,但是盯著一只狐狸自述身世,顯然是相當大的考驗。

葉宅對此社交環節很踴躍,難得有人聽他說話,氣氛合適的時候他口水能多過茶,故事從他出生講起,連滿月酒上老葉喝醉了拉著老婆大哭怎麽生出這麽一個妖孽來都記得。細節繁瑣,情節冗長,秦準和霍東野都好幾次差點昏睡過去,但小狐狸一直半趴著,聽得專注。他到最後刹不住車,連霍東野的也一並和盤托出,說:“然後,那條圍巾上的地圖我看出來是倫敦,霍東野就說要來倫敦找他爸,我們搶了我爸的直升機往這邊飛,結果掉到你們那啥狐山了。我跟你說,那地方是幹什麽的啊?怎麽跟一個遊戲畫面似的,走不出來,我們進了一個房子,裏面有……”

他講得眉飛色舞,忽然秦準嘴唇翕動,似乎想要插話,但望了一眼阿展之後,硬生生又忍了下來。

這一切盡收眼底,葉宅迷惑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嘀咕道:“你們倆,不對勁。”

有事不對勁,跟自己有關的事兒。

他不喜歡這種被隱瞞的感覺,注意力下意識地凝結成探頭,向秦準進發,想看出來他的來龍去脈。堪稱歷史上最聚精會神的一次,胸口都疼痛,腦門發出隱隱然光亮,像裏面藏了一個二級燈管。

平常如果這樣,被看者的世界就會變成一個貨倉般的開放空間,裏面一個一個箱子,標注著過去和未來林林總總。

曾經唯一的例外是霍東野,他身上覆蓋著靈力難以穿透的保護層。現在,例外在這間房子裏變成了常態,占在場人士百分之百。

看到的秦準只是秦準,阿展只是阿展,不要說穿透肉體,連衣服都忠於職守地遮住每一個毛孔。

葉宅筋疲力盡,真沮喪。

癱軟,側頭,遇到阿展的瞳仁,那裏面有許許多多故事,也許馬上就要開口說,當你年紀還小時,我見過你不穿尿布的模樣。

他怦然心動,傾訴的沖動來到咽喉,最後問出口的卻是笨拙的一句:“你,認識我對嗎?”

阿展望著他,緩緩地,點頭。

這時美美換了小兔子家居服從臥室出來,半夜三更的,頭發還紮得一絲不亂,分明有心事。她極快地瞥了霍東野一眼,嬌滴滴坐在秦準旁邊,說:“是啊,哥哥,我也一直想問,從頭到尾你都不驚訝有個人類跑進修煉場去胡搞,而且好像是故意去找他的樣子,你和葉宅很熟的嗎?”

阿展沉默。

沉默。

沉默。

當全部人的胃口被調到最高處,再調就會繃斷弦的那個點到來,它終於肯開金口,緩緩道:“這個,說來話長。”

後半夜,有個男人在倫敦的某條街道上慢慢行走。

路與夜色在他身邊都變得異乎尋常的靜沁與莊嚴,似乎正在接受所崇拜之神的衛護。

連那件明亮到耀眼、普通人穿根本就是自尋死路的紫色襯衣,因為貼近他身體的緣故,整塊布料都散發著足夠填滿一篇祈禱詩的尊嚴。

其實他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看,只是這樣隨隨便便走著而已。

一直走到博引大廈門口,推開大門,走進去。他對站在警戒位和正好巡邏經過大堂的兩組保安微微點頭以為示意,而後從容走向電梯。

那兩組人都不約而同站在原地,在那一瞬間根本不記得自己還有職責在身。只有狂熱宗教信眾才能體會的那種盲目戰栗與服從,在他們看到這男人的瞬間,悍然占據了他們全部的心靈。

他在三十三樓走出電梯,帶著一點兒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的神色,來到南向走廊末端的會議室外,門微開,瀉處一絲炫亮白光。他站在門口等了等,敲敲門,平靜地說:“四弟,打擾你一下。”

這間會議室大概可容七十人,事實上現在在座的遠不止一倍。與會者面前沒有桌子,只有一個豎起來的平板電腦,電腦放置在固定在地板上的金屬色圓柱頂端,沒有舒適的座椅,大家屁股挨著屁股,擠在幾條窄得可以勒進肉裏去的長凳上。

不知道的人乍眼一看,肯定以為這是哪家直銷企業在做銷售培訓。但眼睛亮的人就會倒吸一口冷氣,身體差一點的說不定還要當場中風。

這兒坐的每一個人,身家都以億萬計。

成功,富有,影響力和聲望都在世界的上層。

他們涉足的生意領域千差萬別,來自不同的國家與種族,出身背景差異更大,各自書寫著的是截然沒有交集的人生故事。

如果一定要在所有人之間找到一個共同點,除了都算大人物之外,那就是他們都在某種程度上受控於某人——盡管這是絕對的機密,任何深度報道記者都沒有可能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