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6頁)

他坐在窗前那張小小的工作椅上,瞪著我。我坐起來,揉揉眼睛,也瞪著他。他用手舉起那本小書。“你為什麽會偏偏把它選出來?”他問。

“因為裏面有好多筆記呀!”我說,“這讓我覺得它一定很重要。”

“它一點兒都不重要好不好,”他說,盡管他看上去非常生氣,我卻不是很相信他的話。“它根本就沒有用——一直都毫無用處,寫成五百年以來一直沒用,研究它一百年,也還是沒能讓它有一點點用。”

“好吧,時至當前,它已經不再無用。”我說著,雙臂在胸前交叉。

“你怎麽知道該用多少迷叠香?”他問,“該用多少檸檬?”

“你那些破表格裏寫了各種的用量!”我說,“所以我覺得,數量應該不重要。”

“那些表格全是失敗的先例,你這莽撞的白癡!”他喊起來,“其中任何一種配比都是完全無效的——不管用何種比例、何種工藝,配哪一種咒語——你到底做過什麽?”

我盯著他說:“我就是用了足夠的材料,讓味道好聞一點兒,然後繼續加料,讓香味更濃。我用了書頁上的咒語。”

“這書裏根本就沒有任何咒語好不好!”他說,“只有兩個無關緊要的讀音,一點兒魔力都沒有——”

“但是我唱了足夠長時間之後,它就能引導魔力了。”我說,“我是用‘祝你長命百歲’的調子唱的。”我補充完這句。他的臉更紅了,更加氣急敗壞。

隨後的一小時,龍君都在對我嚴加盤查,追問我施放魔法的種種細節,問得越多,就越是心神不定:我幾乎回答不了他的那些問題。他想要精確得到每一個發音,每個地方的重復次數,他想知道我離他的胳膊到底有多遠,他想知道迷叠香有幾枝,檸檬皮有幾片。我盡最大努力告訴他,但這樣做的同時,又強烈感覺到這樣做不對,最後我終於沖口而出,當時他正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但這些細節都不重要。”他擡起頭,兇巴巴地瞪著我,我還是要說,雖然磕磕巴巴,但是很確信,“那只是一種——行為方式,並沒有一成不變的做法。”我向他的筆記示意。“你是在完全沒有路的環境下,硬要找出一條路來。這就像——這就像到森林裏采摘,”我突然說,“你必須在樹林和灌木之間找出通道,每次去,能走的路都不一樣。”

我帶著勝利的喜悅閉上了嘴,很高興自己找到如此貼切的比方,清晰到讓我非常滿意。他卻只是丟下筆,氣呼呼地靠到椅子背上。“這是胡扯。”龍君幾乎有些哀怨地說,然後又特別失敗地看看自己的胳膊:就好像他寧願自己繼續保持中毒狀態,而不是被迫承認自己的知識體系有錯。

我這樣說的時候,他狠狠瞪我——其實到那時候,我自己也開始生氣了,又渴,而且特別餓,身上還穿著克麗絲塔娜的破衣服,它軟塌塌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又不能保暖。我受夠了,站起來,無視他的表情,鄭重宣告:“我要去廚房嘍。”

“行!”他冷冷地說,氣勢洶洶地去了他的書房,但他受不了問題沒有答案。我的雞湯還沒燉好,他就再次出現在廚房桌旁,帶來一本淺藍色封面、鑲白銀的書,樣子大而且酷。他把書放在桌子上的菜板旁邊,堅定地說,“當然,原因一定是你有醫療魔法方面的天賦,這份天賦讓你能夠本能地推演出魔法的真正精髓,盡管你已經忘了具體的細節。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你平時的魔法能力低下了:醫療魔法是整個魔力體系中特別偏遠的分支。我覺得,一旦等我們把魔法學習的重點放在醫療方向上,你的進展就會大大加快。我們就從格羅斯諾的初級魔藥開始講起吧。”他一只手按在那本大書上。

“在吃完午飯之前,我什麽都不要學。”我說,動作一刻沒停:我當時在切胡蘿蔔。

他小聲嘟囔了些什麽,關於村子裏來的白癡之類。我無視他。他也滿足於坐在桌子旁,給他湯他就喝,湯碗上只有一片農家面包——是我前天烤的,我現在才想到。我離開石塔只一天一夜,看起來卻像是過了一千年。“那只奇麥拉怎樣了?”吃飯時,我含著勺子問。

“弗拉基米爾並不是白癡,還好。”龍君說,用他召喚出的手絹抹抹嘴。我愣了一下,才想到他說的是男爵。“他派出使者之後,就開始把怪物引向邊界,辦法是故意放出小牛引導,同時讓手下的民兵從其他各個方向襲擾。他失去了十名手下,成功地把怪物引到了距離山口僅有一小段騎馬距離的地方。我很快就殺死了它。它個頭還小,大約也就是小馬那麽大。”

他聽起來特別嚴肅。“殺死怪物,一定是好事吧?”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