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回報

手銬很松,她以為會很緊。她身上依舊血淋淋的,甚至凍成了血塊。她就這樣哆哆嗦嗦地走進了警察局。警察給她披上一條毯子,錄了口供。(顫抖的牙齒說出了大概這麽一個意思:老娘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之去你媽的,我殺了很多人。她提供了一些名字,其中包括雷恩幹掉的。)警察可能蒙了,這種事他們還從來沒有遇見過,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她。況且局裏現在只有三個警察。他們神情緊張,全都戴著乳膠手套,生怕她身上的血攜帶著什麽疾病。也許這種擔心並不多余,誰知道呢。

誰他媽在乎啊?

她坐在桌前,雙手銬在前面。警察在電腦上指指點點,偶爾還用充滿憂慮的眼神看看她。這警察是個大鼻子,而且鼻梁幾乎陡成直角,下面是像鞋刷一樣的小胡子。另外兩個警察,她偷偷給他們也取了外號,一個叫大屌哥,一個叫魚缸姐。大屌哥是個矮墩子。魚缸姐其實叫薩拉·韋伯,米莉安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她做過自我介紹。韋伯有一雙金魚眼,不是正常的金魚眼,而是被彎曲的魚缸玻璃折射後扭曲放大的金魚眼,或者在目前情況下,代替魚缸的是一副超大的眼鏡。這兩人不斷地竊竊私語。她隱約聽到“精神崩潰”和“精神病院”之類的字眼。他們把她看成了神經病。隨便了,他們愛把她送到哪裏就送到哪裏吧。監獄也好,精神病院也罷,關塔那摩監獄都行,甚至挖個小坑把她埋了也無所謂。她只想找個地方好好歇歇。

當然,她已經知道了這三個家夥最終都會以怎樣的方式死掉,這對她來說,沒什麽新鮮的。小胡子二十三年後會死於胃癌;魚缸姐死於車禍,準確地說,是她坐的火車脫軌撞上了另一列火車;大屌哥是在餐廳吃飯時被肉丸子噎死的,可憐的家夥,當時餐廳裏沒人幫他。

小胡子對她說:“我看還是先讓你洗洗,然後給你找間牢房休息一下,等我們弄明白了再說吧。”他很單純地以為她只是個瘋子。

“我身上的血跡難道不用采樣取證嗎?這可不是我的血。”

於是他們首先取證。可惜他們既不是刑警,也不是法醫,他們先讓她坐在那裏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其中一人走過來從她身上刮掉一點血樣,裝進一個塑料袋。那塑料袋可不是實驗室裏用的東西,而是他們從與大廳相連的警局小廚房裏找來的雜物袋。

然後是洗澡,帶她去浴室的是魚缸姐。她脫光衣服後,魚缸姐大吃一驚道:“那是你的血啊。”

“啊?”

米莉安低頭一看。

哦,是呢,她身上有傷。她擡起胳膊,傷口再度張開,她們甚至能聽到痂被撕裂的聲音。她疼得齜牙咧嘴,忍不住還叫出了聲。他們提出要送她去醫院,所以在她洗澡的時候,他們會叫來一輛救護車。但米莉安根本無所謂,她只想趕緊躺下來睡一覺,或者死了都行。就像路易斯,像厄運之鳥,像我遇到的每一個人,因為我們都得死,事情就該這個樣子,所以還費他媽的什麽勁呢?

香皂粉粉的,顏色特別不自然,大概是天外來貨吧。聞著像機油。她在全身上下都擦了擦,包括塌方的鼻子和胳膊下結痂的傷處。哦,疼。火燒火燎般的疼,疼得她手指直哆嗦,疼得她差點暈過去。但疼痛的感覺很好。

然而從淋浴間裏走出來時——

除了自己,她沒有碰任何人或任何東西——

她只是伸手去拿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