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 雷恩(第2/3頁)

一個男人的聲音問道:“你沒事吧?”

她嚇了一跳,急忙擡頭。

一個卡車司機站在近旁,他不是那個水銀人,這人留著大胡子,但頭頂上卻幹凈得像個燈泡。他嘴唇幹裂嚴重,麻子臉,但眼神很和善。她很少見到善意的眼睛,所以看到一雙便記住一雙。

“我……我沒事。”

“那好。”但他依然站在那裏,好像有點不放心。

“我是一個人嗎?”她忽然問。

男子蹙眉看了她一眼,仿佛她是個精神病人。“什麽?”

雷恩正要問他:你能看見我身邊的這個女人嗎?可當她扭頭時,卻發現米莉安已經不知所終。

(但她的煙味兒還留在空氣中。)

男子說:“這附近有家診所。”他一定看到了她臉上迷惑的表情,所以又解釋說:“在威爾克斯巴裏的北河街。那兒有酒精,也有美沙酮,如果你需要的話。我覺得你應該用得上。”

他以為我是個癮君子。“去你的吧。”她惡狠狠地說,隨即又覺得過意不去,“我沒事,你忙你的去吧。”

他投降似的舉起雙手,可眼神中依舊充滿了善意。他往旁邊的一個餐巾架上塞了二十美元。“上帝保佑你。”說完他後退幾步,才轉身朝不遠處的一輛彼得比爾特牌卡車走去。

雷恩狐疑地望著那二十美元。

“收下吧。”米莉安突然冒出來說。她用比克打火機點著了另外一支煙。啪嗒,啪嗒;嘶,噗。“你會用得著的。”

雷恩拿起錢,但眼睛一直盯著米莉安。“你已經死了。”

“和美國夢一樣死得透透的,寶貝兒。”

“你是幽靈。”

“這麽說也可以。”

“你不是真的。”

米莉安嘴裏叼著致癌物說:“如果這能讓你晚上睡得好些的話。”

“你滾!我不想你在這兒。”

“你這驅魔術火候還太差。驅魔一般得要一個年輕牧師和一個老牧師,還要念幾句高大上的詞兒,不過,嘿,你這也蠻酷。如果你真心那樣想,賤人,我馬上就閃。”米莉安一腳把凳子向後踢翻,站了起來,“我過幾年再來找你,也許到時候你就願意聽我說了。”

米莉安剛走出沒幾步。

“等等。”雷恩叫道。

米莉安的臉上不易察覺地露出一絲微笑。“改主意了?”

“你想跟我說什麽?”

“那你得求我。”

“我從來就不知道‘求’字怎麽寫。”

“那是自然,我也是。你和我一樣高冷。”米莉安轉回身,潤了潤嘴唇,煙蒂已經燒到接近手指的位置。她說:“好吧,我可以告訴你某些人身上的銀邊兒是怎麽回事。我可以告訴你水銀人是誰。”

“那就說吧。”

“他們是怪物。”

突然之間,壓抑的感覺再度襲來:她口幹舌燥,太陽穴上像敲起了小軍鼓,耳朵裏全是高頻的嘯叫聲。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水銀人從貨運站裏出來了。他一手拿著咖啡,一手拿著幾顆棒形糖果,徑直走向了他的卡車。

他周身像鍍了一圈鉻,閃閃發光。

“我不明白。”

米莉安用煙頭指著水銀人畫了個紅圈。“那邊那個家夥,他叫羅伯特·本德,人都叫他鮑勃。他是個怪物,不過這你已經知道了。”

確實,雷恩心想。或者,即便她不知道,也感覺到了。

她又想吐了。或哭。

可她心裏又有一絲得意,好像找到了一塊失蹤已久的拼圖碎片,或者一個她無意破解的謎語的謎底。

雷恩看著鮑勃把咖啡和糖果騰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掏出車鑰匙準備爬上卡車。米莉安繼續說道:“鮑勃是個怪物,但不是那種超自然的怪物。鮑勃不是吸血鬼,不是狼人,也不是性感的科學怪人。鮑勃是最普通的怪物,他是人,但是個殺人犯。”米莉安聳聳肩,“至少他會成為一個殺人犯。雖然他現在還沒有行兇,但他會的,很快就會。”

停車場那邊,鮑勃終於打開了車門,開始把屁股挪到座位上。雷恩說:“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幹這個的呀。”

“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騙我?”

“你用不著知道,你要用這裏感覺。”米莉安伸手像敲門一樣在雷恩心口敲了敲。雷恩渾身一凜,這觸碰格外真實,不像剛剛的擊掌。她甚至聽到了胸骨裏的回音。篤,篤,篤。“但是不是真的要靠你自己去發現。而是留意他,跟蹤他。”

卡車的頭燈亮了起來,兩道光柱直插夜幕。

“獵捕怪物。”米莉安說。雷恩看她的時候,她已經消失了。空氣裏留下一縷青煙,縹縹緲緲,隨後也像米莉安一樣無影無蹤了。

卡車起步,雷恩也站起了身。

她沖到車頭前面,連連揮手。

嘎吱一聲刹車響,男子從駕駛艙裏伸出腦袋。“快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