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沒治了

粗重的喘息。

醒了。

米莉安從床上一下子坐起來。(我媽媽的床,她想。)她驚慌失措地摸摸自己的臉。盡管頭痛欲裂,可她的腦袋安然無恙,就連在默文家的鏡子上撞了好幾回的腦門兒也完好無損,什麽傷都沒有。嘴巴裏鮮血的味道依舊清晰,可當她用舌頭舔上顎的時候,發現那裏同樣好好的。

上帝呀,剛剛那一切難道都是幻覺?她知道靈視偶爾也會誤導她,使她分不清幻象和現實。可是,她到底經歷過沒有?默文死了嗎?這一切是真是假?她記得自己去過圖森,那裏的醫生告訴她說,她有TBI——外傷性腦損傷,是由反復的腦震蕩引起的。他還笑著對她說:“你這人基本上沒治了。”

她的腦袋瓜子終於還是破了嗎?

她站起身,此時仍是深夜——黑暗糊住了百葉窗。她的腳指頭碰到了一個紅酒瓶,酒瓶應聲滾到了一邊。

米莉安搖搖晃晃地走進客廳。

“你醒了。”

這近在咫尺的聲音嚇得她差點尿褲子。

說話的人不是麗塔。

“格羅斯基?”她驚訝地問道。

那大家夥坐在躺椅上,身體向前傾著,雙手按著膝部。躺椅旁邊有個皮革公文包。不,應該是個電腦包。裝手提電腦用的,她想。

“今晚又冒險去了?”

她回答:“為什麽這麽說?托馬斯·理查德·格羅斯基特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隔幾家,默文·德爾加多。”他用拇指指了指窗外。透過窗簾,米莉安看到了閃爍的紅藍警燈。

“我沒殺他。”

“好吧。”

“你是因為他的事來找我的?我睡多久了?”

“那不是我來這裏的原因。”他咕噥了一句,站起身來,“據我推斷,他已經死了好幾個鐘頭了。我開著租來的車剛在他房前停下,就看見一個老女人去扶你。看你的樣子已經醉得七七八八了,如果不是她扶著,你恐怕連路都走不穩。我問她你從哪兒回來,可那老太太不知哪兒來的火氣,出口就問候我媽媽。”

聽起來像麗塔。

“我,嗯……”米莉安一臉迷糊,她蹙起眉,不解地直撓頭,原本就亂糟糟的頭發更加慘不忍睹,“那你到我家來幹什麽?”

“救你的小命啊,這是其一。”

“我可看不出來。”

“你這小信的人啊,”(原文為“Ye of little faith”,小信的人,意為“相信耶穌的心不夠的人”。——編者注)他笑著說,“我去德爾加多家跟那些警察簡單聊過幾句。你知不知道他家的露台門被砸爛了?用火山巖石砸的。石頭上有血跡,有意思的是,你要是看看你的手,會發現手掌裏有不少小傷。”他聳了聳結實的肩膀,“我想這應該不是巧合吧?”

她低頭瞧了瞧,掌心裏有一道道痂,看著就像用幹酪擦擦過一樣。“哦,你說這個。”

“這麽說,你不希望我阻止他們去做血液檢測咯?我可是做得到的,在這個地方,我的權力還是管點用的,上次咱們在佛羅裏達打交道時我就用過。你沒有殺默文?”

她下巴緊繃。“沒有。”

“他是自然死亡?”

“出血性腦中風,死得像山泉水一樣自然。”

“咱們談談吧。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我不跟人做交易。”

“就算幫你擋住德爾雷警察局也不行?”

米莉安憋著一肚子火,用腳尖鉤來一張早餐椅坐下。她用一種單調的猶如機器人的聲音說道:“行,求求你快跟我談吧。我都迫不及待想聽聽你的提議了,尤其在——”她瞥了一眼微波爐上的時鐘,“他媽的,淩晨三點半?”

格羅斯基坐直身體。他的體格幾乎要把衣服撐破,他穿了一件不顯眼的馬球衫,顏色有點像海泡石,看著不怎麽正經。在佛羅裏達人的眼中,海泡石通常說的是那些看起來惡心、汙濁,顏色像精液的泡沫。

“我在寫一本書。”他說。

“牛×。我猜猜你寫什麽,心靈雞湯?減肥指南?”

“說吧,盡情嘲笑我的體重吧。醫生說了,塊兒頭大不是問題,身體健康才重要。”

“誰是你的醫生?麥當勞大叔嗎?”

“我身體很好,懂嗎?我的所有指數都正常,我比你還要健康呢。”

她微微蹙眉,仿佛被戳到了痛處。“嗯,好吧,算你贏了。”

“這本書,”他繼續說道,“是關於非主流連環殺人犯的。不是那種轟動全國的大案子,而是鮮有記載的,經常被人們忽視的邊緣性殺人案,以及一些懸案和其他未解之謎。”他一邊說,一邊從包裏掏出一台筆記本電腦。他掀開屏幕,顯示器中的藍色光芒使他的臉看起來格外冷峻。“你看過紀錄片《制造殺人犯》嗎?眼下真實案例比較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