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盈盈

下午,元曜告假去看望韋彥。

元曜來到韋府時,已是黃昏光景。

從仆人口中打聽到韋彥沒事了,元曜松了一口氣。元曜本想立刻去燃犀樓看韋彥,但是路過花園時,恰好碰見了韋德玄,見禮過後,被他拉去書房說了一會兒話。等元曜來到燃犀樓時,已經掌燈了。

元曜曾在燃犀樓住過一段時間,去了縹緲閣之後,也偶爾會來和韋彥飲酒,對這裏十分熟悉。仆人們也都認得他,笑著打招呼:“元公子,來看望大公子麽?”

元曜笑道:“小生是來看望丹陽的,他已經無礙了麽?”

“大夫來紮過針之後,大公子就已經沒事了。現在,大公子應該在房間裏和南風玩耍吧。”

元曜來到韋彥的房間,房門沒有關上。

“丹陽,你好些了嗎?小生來看你了。”元曜一邊道,一邊走了進去。

韋彥的房間分為內外兩室,中間隔了一架水墨畫屏風。韋彥的喜好比較詭異,屏風上既沒有繪花草,也沒有描美人,而是畫了一幅地獄十殿圖,猙獰而可怖。

屏風後面,銅鏡台前,一座七枝燭台上燃著幽幽燭火。

一個身穿艷麗衣服的人坐在鏡台前,正在用牛角梳梳理鬢角。從背影看去,那人是一名男子,但他握牛角梳的手翹著蘭花指,動作充滿了女子的柔媚之態。

元曜素知韋彥的孌童南風比較女兒態,以為是他,問道:“南風,丹陽不在麽?”

“元公子,又是你。”一個女子的聲音幽幽響起。

“欸?”元曜吃了一驚。

南風仍在細心地梳理鬢角,沒有回頭。

“南風?”元曜好奇地走過去,剛才是南風在尖著嗓子說話麽?為什麽南風的背影看上去好像比平常要高大一些?

元曜繞到南風側面,南風恰好轉過頭,與元曜對視,媚然一笑。

南風轉過頭來時,元曜才發現他不是南風,而是韋彥。

元曜冷汗,道:“丹陽,你搞什麽鬼?”

韋彥嫵媚一笑,神色間滿是女子嬌態,“元公子,你不認得奴家了?”

元曜冷汗如雨,道:“丹陽……你、你的聲音怎麽成女人了?!”

韋彥掏出一塊繡花手絹,翹著蘭花指,替元曜擦汗,“奴家本來就是女人呀。元公子,你怎麽出汗了?”

韋彥的聲音聽起來很耳熟,但是元曜一時想不起來是誰。韋彥口吐女聲的怪異場景,讓元曜冷汗濕襟,他張大了嘴巴,再也合不上。他無意中望向銅鏡,看見鏡子中韋彥的臉,又嚇了一大跳。

銅鏡中,韋彥的臉一半是他自己,一半是黃鼠狼。那半張黃鼠狼的臉元曜看著眼熟,他腦袋中靈光一閃,喊道:“盈盈姑娘,你是盈盈姑娘?!”

韋彥以手絹掩唇,側頭,“元公子終於認得奴家了。”

元曜道:“盈盈姑娘,這些天你去哪裏了?白姬到處找你都找不到。還有,你在韋府做什麽?你把丹陽怎麽了?”

韋彥幽幽地道:“奴家已非陽世之人。奴家在韋府,是為了向韋彥索命!”

元曜驚道:“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韋彥眼圈一紅,咬了咬紅唇,無限傷心。他突然伏在元曜的懷裏嚶嚶哭泣,“元公子,奴家死得好冤--”

“丹陽,不,盈盈姑娘,你且慢哭,先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吧!”

韋彥擡起頭,淚眼婆娑,欲說還休。最後,他牽著元曜走到墻角,指著一塊懸掛在墻上的毛皮,幽幽地道:“元公子可還認得這個?”

元曜定睛一看,那毛皮是棕褐色的,毛細如針,水滑如油。毛皮上還帶著一顆黃鼠狼的頭,正是黃盈盈。

“呃!”元曜心驚,繼而明白了一些什麽,悲傷地望著韋彥,“盈盈姑娘,你……”

原來,之前元曜推卻不願去的那一次狩獵,韋彥在七裏坡的林子中獵中了一只黃鼠狼。他本來是想射一只獐子,但是箭法太臭,射偏了。好巧不巧,一只路過的老黃鼠狼恰好被射中了腹部,掙紮了一下,死了。

韋彥很高興,他提著死黃鼠狼向裴先炫耀,回到韋府之後,又吩咐下人把死黃鼠狼的皮連頭剝下來,保存作紀念。

被韋彥射死的老黃鼠狼就是黃盈盈。它的生命本已不多,它等了玉郎一輩子,唯一的願望是再看一眼玉郎。它從縹緲閣得到了來世草,本以為可以實現夙願,再見玉郎一面。可惜,它還沒有找出玉郎的下落,就已經命喪黃泉。

黃盈盈不甘心,化作一縷冤魂,來報復韋彥。韋彥最近不得安寧,都是黃盈盈在作祟。“長相思”的那一晚,真正的夜來在陪裴先,黃盈盈化作“夜來”,和阿纖一起出現在韋彥眼前,捉弄、報復韋彥。

黃盈盈對元曜道:“雖說欠命償命,但是奴家本已是風中之燭,行將就木,死在韋彥的箭下,也是天命注定。奴家雖然有怨憤,但倒也不是真想置他於死地。奴家有一樁執念未了,無法瞑目,故而借韋彥的身體一用,直到執念達成,奴家才能安心離去。”